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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火烧抱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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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言啊, 你刚找到了家人是不是?你忍心让他们没个依靠吗?”

    “慧言啊,求求你了,同意吧, 我还不想死啊, 没有五石散会没命的。”

    “慧言!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曾经是空空子徒弟,在抱朴真道观唯一没有和慧伤、慧辉同流合污的慧言,是三人里唯一有希望再次敲开抱朴真道观山门的人,缺谁都不能缺了他。

    威逼利诱、祈求可怜,慧伤和慧辉再一次断了五石散后, 坚持不住的磨着慧言。

    慧言所说的坚持断五石散一段日子就能戒掉的话,没有产生任何的作用,空纯子用白鹤观的教养之恩逼他, 慧辉用自己的生命逼他,慧伤用他家人的未来逼他。

    几夕之间,只鬓角斑白的慧言,头发花白大半。

    他这副深受打击、疲惫不堪的模样, 却被他们认为是最好的敲门砖, 他们为他的饱受摧残的样子而狂欢, 宛如半只脚踏入地狱的恶鬼的, 哪里还有半点为人的气息。

    万民登山梯上,没见过三人的百姓们好心地搀扶着他们到了抱朴真道观, 喊来无虚道长。

    慧辉率先没有骨气地跪了下去, 哭道:“我们被白鹤观赶了出来, 师父将所有错都推到了我们身上, 无虚道长, 求求你们收留我们吧!”

    “都是我们的错!”慧伤狠狠扇打着自己的脸颊, “对不住,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只能羞愧的祈求你们的谅解。”

    无虚道长摆手让百姓们先行进观,他从三个狼狈不堪的人身上看过,最后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慧言身上。

    慧言精神恍惚,再次见到无虚道长,费劲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内心无声呐喊:把我们赶走!赶走!不要让我们进去!

    “哎。”且看慧言目光没有焦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无虚道长心就先软了三分,任他有再大的气也升不起来。

    他招呼无甲去告诉空空子一声,便自己上前扶起慧言,说道:“你这是何必。”

    不要,不要啊,慧言留下泪水。

    他们三人被安置在了以前的房间内,依旧是三人一间,慧伤慧辉老样子的监视慧言,却不再似之前有精神气,每到深夜都要偷摸吃着五石散,浑身脱得光溜溜散热再睡觉。

    厨房里的水他们挑、柴火跟着小道长们捡、吃饭主动吃剩下的,看着就怪可怜的。

    抱朴真道观淳朴的小道长们忘却了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对他们伸出了和善的手,却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跌落地狱的恶犬。

    慧伤催促慧言,压低声音道:“师父让我们赶在太史令使君回到洛阳前放火,你做好准备,别想着告诉他们,我们会盯着你的!”

    慧辉哀求道:“师兄求你了,我戒不掉五石散了,再也戒不掉了,我需要回白鹤观管师父要五石散,师父给的五石散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不是也吃了吗,吃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师兄!”

    无力、愤怒、挣扎,慧言不想自己掉落进现在的局面中,但他又贪图迷恋五石散带给他短暂的忘却烦恼的快乐,自责、悔恨同时交织在他的内心中。

    道观中的小道长是那么的天真无邪、空空子与无虚道长是那么的胸怀宽广、空忱子是那么的有灵性,他们的善良为何要承受黑暗算计?

    在慧伤和慧辉接到了师父的催促,慌乱的想要点火时,慧言终于堪破了迷障,他拦下了两人,主动说由他来放火。

    抱朴真道观每日都喜气洋洋的,为司马佑安将要去洛阳而开心,小道长瞧见慧言会道一句:“慧言道长早,不用那么早起挑水的。”

    慧言记住了他们的笑颜,不忍心让容颜凋落。

    一直忙着处理山下租金,与三人错开时间,没当面见过三人的司马佑安于一日夜晚遇到了一直等他的慧言。

    对三人一直抱有不信任,甚至时时提点小道长们的司马佑安冷漠的回看慧言。

    慧言自然看不懂他的手势,他也不懂唇语,便以一种堪称恭敬的态度递给了司马佑安纸张和笔,他询问道:“久闻空忱子道长对天象算得侧无遗漏,今日,本道想与空忱子道长比试算天象。”

    若是以往他定不会接下,但对面之人飘在空中已无凡气的感觉太甚,他便带着慧言去观看星象。

    他在纸上写道:“明日将会降雨。”

    一整个夏天都不算太热的京口县,遇见下雨天总要更冷上两分,慧言拢了拢身上的道袍,好似提前感受到了寒凉,问道:“我水平不佳,竟是算不出什么时辰的雨势最大,也不知风向为何。”

    司马佑安掐算片刻,将本子拿给他看。

    “明日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一刻初雨至,二刻倾盆大雨而下,风向将由东南转西北。”

    慧言牢牢记住司马佑安写的这句话,他攥着这轻飘飘的纸,好似在攥着自己的命,他眸子里有太多被欺压的苦楚,好像被人稍加安慰就会哭出来似的,他忍不住再次询问:“明日真的会降雨吗?”

    而后生怕司马佑安瞧出什么,他找补道:“我是怕后院造的纸被浇到。”

    司马佑安颔首,甚至再次抬头瞧了点天象,明日确实会降雨。

    “明日也到了闭观的日子吧?”

    司马佑安打手势:“自然。”

    慧言放心地将司马佑安送回自己房间,在路上将纸张撕碎扔进了茅房中,回到房中对两个抢着吃所剩无几的五石散两人道:“收拾东西罢。”

    慧伤和慧辉轻飘飘的脑子突然转了过来,“你明天要……嘘!好好,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东西打包到一半,瞧慧言依旧坐在床榻上打坐,慧伤突然良心发现,劝了一句:“慧言,你也赶紧收拾,我今日下山瞧见了几位师兄,都是师父派来监视我们的,你不动手,他们也会……”

    “反正,别惹师父不痛快。”

    他言尽于此,慧言依旧未给他半分反应。

    他们的行李不多,晚上还想了好几个说辞,可哪知次日,慧言就用对着小道长才有的温和笑意说道:“我两位师兄想通了欲要还俗,他们东西多,你们可能帮他们将行李搬到山下去?”

    小道长们齐齐点头,他们向来都是一起行动,不过是帮他们拎行李,简单的很。

    慧伤和慧辉脸上登时不自在了起来,慧言这是要赶小道士走救他们一命啊,行吧,师父要的是空忱子和空空子的性命,这些小孩子,他们就当看不见好了,不然把慧言逼疯了,他连带着自己一起烧可怎么办。

    他们没去想放火的慧言要如何脱身,着急从抱朴真道观走的两人谁也没说话,辞别空空子后,就催着小道长们下山。

    已经开始承担起道观职责的无甲和无丑并未参与他们的送人行动,只叮嘱了几句,便放心地让他们下山了,抱朴真道观的山,小道长们早就跑熟了。

    他们在山林里穿梭玩耍的身影,同慧伤和慧辉时不时紧张地回头看的行为,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一组画卷。

    少了孩童的笑声,抱朴真道观才如同隐藏于深林中的道观,司马佑安耳根子清净下来,临时决定便不下山了,他整理起道观的账本,又将抱朴真道观这段日子的所做记录在了纸张上。

    所用之纸都是各地给送来的造得最好的一批,墨水在上面书写极为流畅,直到慧言突兀的声音响起,让他不小心多点了个墨点。

    慧言用极为震惊的声音询问:“空忱子道长今日不下山吗?”

    司马佑安将他的不对劲放在心上,这才用刚才写废的纸写下自己今日要整理账本。

    以为空忱子能逃过一劫的慧言张张嘴,苦笑地摇头走远,又招手无甲和无丑,说道:“师父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极易生出懒惰之心,今日天气尚好,不如劝着他出房门走走。”

    无甲和无乙深以为然,一个去劝空空子,一个去找无虚道长。

    “哎?”

    在他们跑走后,慧言不禁出声又叫住了他们,他道:“有空也去你们小师叔那转转,他的年纪同你们相仿,也带着他玩玩。”

    无甲和无乙脸颊抽搐,实在想象不到小师叔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场景,抱着手臂摇摇头,两个去寻空空子和无虚道长。

    眼见他们走出房门,慧言这才去了厨房,他如同一只在捣腾香油的老鼠,将厨房中的水搬了不少到自己房间中,又将自己的被褥浸湿,放在了房门口。

    他叹了口气,如同中年不得志的郎君一样坐在蒲团上,一幕幕的片段徜徉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的一生,他从送别空空子出白鹤观起就走错了路啊。

    最后的这段日子,他也想为了自己的心而活,申时一到,烛台倾倒,火苗燃烧,他回到了床榻之上打坐,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火舌在案几上起舞,慢慢扩大到蒲团上,一瞬间就将蒲团点着了,火势顿时朝半空中长高上窜。

    以案几为起点,它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木质材料成了它的养料,它扩张的速度从攀爬变为了飞跃,空气中满是被烧灼的臭味,慧言如同未能闻到。

    浓郁的黑烟熏人,他缓缓倒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他想到了天象、想到了用借口让小道长下山、想到了让无甲和无乙带空空子他们出房门,这样看见火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但他就是没有想到,整座抱朴真道观都是取材于山林间制造而成的。

    也就是说,抱朴真道观都是可燃材料。

    他挡在门前的浸水被褥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接就被火舌吞噬了,几乎转瞬间它们就破门而出,又牵连到了旁边的屋子,就连屋顶上都烧着了火。

    在门外晒太阳的无甲眼尖的瞧见了道观升起的浓浓黑烟,因紧张声音哑了一瞬,转而他大喊:“小师叔,快出来,着火了啊!”

    院中人被他的声音惊醒,空空子怀里的孩子伸着手向火舌的方向抓去,看见那滔天的火焰,空空子眼眸紧缩,当机立断,叫住还想去厨房搬水救火的无甲说道:“赶紧去寻你们小师叔和慧言师兄,我们下山!”

    无丑去叫司马佑安,无甲往慧言方向而去,眼见他的房间已经全部被火舌吞没,他在道观中大喊:“慧言师兄,慧言师兄你在哪啊?你别在房间里啊!”

    他这回往回跑的急,当真摔在了地上,整间道观都没有慧言师兄的声音,他不会真的在房间中吧?

    司马佑安已经被无丑叫了出来,紧急关头,他让无丑带上了抱朴真道观的观至和案几上能够到的账本,匆匆赶了过来。

    无丑心疼钱财和道经,还想转身去救,被司马佑安制止,他快速打着手语:“不可,道经我可以默写,钱财乃身外之物,万一房间内已经蹿进火舌,你来不及逃出来。”

    “怎么好端端会着火呢!”

    “我找不到慧言师兄,火势就是从他房间内传出来的,他会不会?我们得去救人啊!”

    无丑和无甲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司马佑安立刻想到了慧言昨晚询问他降雨一事,联系到他刚才劝自己下山,他冷静地打起手势:“他是自焚,救不了,我们走!”

    可惜,大家都乱糟糟的,无虚道长和空空子忙着哄自己怀里才两岁的孩子,无甲跳着脚想去救人,无丑沉浸在不能拿钱的悲伤中,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手势。

    他整个仿佛被封印在原地,只有一丝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倏地攥紧了双手,闭了闭眸,走到空空子的椅子边,将其抬起后重重摔下。

    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快速打手势:“我们下山,慧言师兄救不了了,他是自焚!”

    “什么!”无甲差点跳起来。

    眼瞧着火舌朝他们这里奔来,司马佑安将空空子怀里的孩子塞给无甲,又看了一眼无丑,无丑赶忙接过无虚道长怀中的孩子。

    空空子道:“我们走!”

    天空黑云已经覆了上来,黑压压的和道观冒出的黑烟融合在了一起,总是和雨水相伴的狂风先一步抵达,风向正好吹拂着几人的背影,火舌借住它的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了它能触及到的任何地方。

    从天空往下望去,渺小的互相搀扶的几人匆忙地走在万民登天梯上,身旁则是堪堪能够到他们的火舌,以当前的风势,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而在山脚下的人,尚且没有发现山上的道观起火,道观建在山尖,需要费劲抬头才能瞧见,平日里,他们没有那个习惯仰头看它。

    慧伤和慧辉下了山就脸色苍白地离去了,小道长们被袁依婉叫住,每人喝了一杯鲜榨豆浆,刚下了山的他们不想再回道观,便在街上玩了开来。

    蕙娘的两个孩子无午与无未依旧喜欢黏着母亲,她将两个孩子推到辛离离身边,哄道:“你们同无寅师姊玩。”

    无寅和无卯一人拉着一个,无寅耍赖皮地黏在辛离离身边,说道:“好离离,我们去山上采些野花吧,我想染指甲,我们快些采,一定能赶在下雨前回来的!”

    果然,只要是小女孩就喜欢美,跟她们的身份无关。

    辛离离被磨的没有办法,带着四个小拖油瓶进了山,越往山里走她就觉得越不对,往日里瞧都瞧不见的兔子,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回事遍地跑。

    难道要地震了?不是说地震的时候小动物都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最小的无未拽着自家姊姊的手,指着黑烟说:“黑、黑的烟。”

    辛离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瞧见了远处染着火星的树,当即头皮一麻,瞳孔地震,起山火了!

    司马佑安他们还在山上道观啊!他们下来了没有?!

    心脏猛地紧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辛离离被现实逼迫,站在了两难的选择中。

    是上山去救司马佑安,还是护住她身后的四个女孩子?

    她大大的杏眼里几乎瞬间就布满了水雾,她简直不敢想,一个小哑巴在着火的时候怎么呼救,但是,她死死攥住因为害怕而摸过来的无寅的手,这里还有四个孩子。

    眨眼间,泪水掉落在地,她扭过头对她们道:“我们下山,斜着走到万民登天梯处,那里有真空带。”

    对不起了小反派,这次不能选你了,你可以的,对吧,你可是司马佑安啊。

    作者有话说:

    司马佑安:行吧,我可以。

    这是你们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我为了不提前透露一直没有回答你们,所以现在你们有答案了吗?我们的小离离,她到底知不知道司马佑安是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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