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长生库
纵然已经中毒很深，身子不能动，话也不会说，谢老太太依旧有蓬勃的求生欲。
她想活着。
枯枝般的手奋力伸向江柳心，试图唤回她的亲情和理智，结果被一下子甩开。
谢老太太不死心，嘴里不停喊着一个字，“不，不……”
夜深人静，寂静无声，她的声音十分突兀。
一阵夜风吹来，拍打着窗棱，发出啪啪的声音。
江柳心一惊，慌忙警惕地朝外察看。
见并没有人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一把捂住了谢老太太的嘴，咬着牙道：“想活着就别喊。”
谢老太太半信半疑，停止了喊声，胆怯地冲江柳心眨眨眼。
自己养大的外孙女，她最了解，知道肯定还会提别的条件。
果不其然，江柳心稍稍松开了手，开门见山问道：“您的那笔银子，到底放在哪里？”
提到银子，谢老太太脸色泛白，往回缩了缩。
那是她的棺材本，养老钱，从乔氏身上盘剥下来，偷偷藏匿着，知道的人并不多。
周连夫妇是她的心腹，再就是江柳心和谢茂川两个人。
谢老太太并非善类，只是向他们透露了这笔银子的存在，却从未跟任何人提过细节。
她之前一直防备着周连夫妇，生怕他们跟自己隔心，生出贪念来害人。
没想到，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人，竟然会对她下手。
谢老太太心头恼恨，咬着牙用力摇头，闭上眼睛装傻。
江柳心眼里淬出火来。
如今局面，她能不能进谢家，两个孩子能不能认祖归宗，都是未知数。
就算顺利进了谢家门，自己既没有娘家依靠，又最年长，肯定不得谢茂川宠爱，以后的日子也是艰难。
思来想去，唯有银子最为牢靠。
她需要一条退路，一条用银子铺就的康庄大道。
万一将来在谢家待不下去，她可以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彻底划清界限。
她一介女流，常年窝在后院，哪里去积攒这笔钱？
江柳心盘算了很久，才把目光落到谢老太太这笔私房钱上。
人不知鬼不觉拿到手，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见谢老太太紧闭着双唇， 江柳心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贸动。
她换上一副柔和的面孔，小声道：“外祖母，您之前说过，那笔银子以后会留给知闲和惟止，既然早晚都是他们的，不如现在就给到我手上，我一定好好替他们保管。”
谢老太太仿若未闻，眼睛都没睁开。
江柳心又道：“外祖母不要固执，您以为只有我惦记着那笔银子吗？那您可就大错特错了。周管家老早之前，就曾私下里问过我。他呀，早就起了贪心。难道您不怕肥水流到外人田里，便宜了别人吗？”
周连？
谢老太太睁开眼，皱着眉头生出疑惑，可转瞬又变得坚定，她用力摇头，分明不信。
江柳心有些破防，眼中浮起水雾。
“外祖母对我如此狠心，您竟是一条后路也不给我留呀。这些年来我又算什么呢？无名无分，非妻非妾，淫奔之人。这府里谁会瞧得起我？她们嘴上不说，背地里不定怎么编排笑话我呢。我……我这辈子，彻底都毁在您手里了，您说我是该爱您，还是该恨您呢？”
她这些年过得枯寂，沉默寡言，照顾着两个儿子，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这一番直抒胸臆下来，不由得气喘。
她抚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经意触碰到谢老太太的手，嫌弃地一把甩开。
默了好一会儿，她擦干眼泪，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外祖母，认命吧。您挡在我跟表兄之间，像一道高高的爬满荆棘的山，我永远也翻不过去。但凡您活一天，他绝不会娶我进门，我早该看透的。
以前您让我等，我便傻呵呵地等。可是现在我等不及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后来人，都爬到我的前头去。
玉容的娘家我自然比不了，可萤灯那个小浪蹄子，又算是什么东西，就凭她也敢骑到我的头上来？
外祖母您给我一条出路，我要让你们都死，我要亲手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最后一句话，威慑力极大，仿佛把谢老太太吓疯了，她重又呜呜叫起来。
她想要翻个身，奈何无论怎么努力都是白费。
她一双死鱼眼，定定望着床角某一处地方。
一个念头在江柳心脑海中闪过，她满脸欣喜爬过去翻开褥子。
褥子下有一个格子，轻轻一拉便可以打开，格子里躺着一个锦盒，盒子上了锁。
江柳心熟练地从谢老太太身上取下钥匙，仔细辨认试验，终于打开了锦盒上的铜锁。
当看到盒内的东西时，她不由得睁大双眼。
明晃晃一沓长生库（寺院开设的银行）的银票躺在里头，拿出来数一数，竟有五六千两之多。
这便是谢老太太私藏的那笔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柳心脸上骤然绽放笑容，五官都扭曲了。
她把银票都拿出来，藏在自己身上，空盒子重又放了回去。
谢老太太眼巴巴看着，既痛苦又满含希望，她期颐着江柳心拿到银票能放她一马。
谁知，江柳心起身去了禅室，不大会儿取来一支燃香，得意地在谢老太太面前晃啊晃。
“这便是广济寺御用的燃香，金贵着呢。您老人家不是做梦都想用吗，这回敞开了用，别心疼。”
看似跟以前的燃香一模一样，仔细察看略有区别，这香的头部有一道隐约的红线。
极细极隐蔽，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便是江柳心托她的堂叔特意定制的毒香，其中掺了鬼参，闻之便可毙命。
江柳心仔细察看门窗，确认都紧闭着，这才点燃毒香，转身自己去了屋外。
她心里惦记着两个儿子，却不敢走远，耐心在冷风中等了半个时辰，方才开门又进到屋内。
她用帕子掩着口鼻，打开窗户通风之后，方才进到内室。
谢老太太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江柳心壮着胆子凑上去，手指在鼻下试了试，已经没了呼吸。
她愣怔过后，开窗通风，确认没有一丝异样，方才放开嗓子哭喊了起来。
“外祖母，我可怜的外祖母，您怎么就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