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上眼药
施禅院正房,谢茂川、江柳心一左一右守在床边。
萤灯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儿,哭哭啼啼赶过来,立在谢茂川身后。
她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偷偷打量江柳心,嘴里喃喃说着:“老祖宗您务必要保重身体,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还等着您给洗三赐名呢。”
萤灯抬做姨娘的事儿,是玉容点了头的,虽然不曾大办,也是过了明路的。
以前因为江柳心所生的两个儿子,萤灯对她十分忌惮,如今自己怀里也揣上了一个崽,萤灯便没有再怕的了。
甚至,她觉得自己现在比江柳心还要高上一头。
有名有份,年轻貌美,还有孩子傍身,更主要的是,她有正牌夫人做后盾,比江柳心靠着老太太要强太多。
老太太眼看油枯灯灭,她一死江柳心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将来正牌夫人不点头,她永远是个野奔的外室妇人,上不了一点台面。
萤灯暗自得意,这样的情景下又不敢笑出来,唯有不时轻抚着自己刚刚隆起的肚皮,不停地给江柳心上眼药。
江柳心气得咬牙,却又无处发泄,愤然转过头去,避开萤灯的挑衅。
谢老太太身子虚弱,说不了话,也没法动作,虚虚地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谢茂川自告奋勇道:“今晚上我留下来照顾祖母。”
江柳心附和:“外祖母最疼我,我也留下来。”
萤灯脸有些绿,嘟着嘴暗暗拉扯谢茂川的衣角:“大爷,我怕。”
周连家的挑帘走了进来,一听这话呵斥道:“咱们谢府诗书之家,最是正气,萤姨娘可别宣扬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回头扰得人心惶惶,少不得要罚你。”
她的话,代表着谢老太太的意思。
萤灯不敢反驳,转身撒娇叫了声周妈妈,“您老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也该知道女子怀了身子,最容易邪祟入侵。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大爷把我送回去,免得路上夜色昏暗脚下湿滑,万一摔倒了可就麻烦了。我这身子不值什么,可肚子里谢家子孙矜贵无比,万一有个好歹,如何给列祖列宗交代。”
萤灯脸皮厚,不吃暗亏,此时肚子里的崽就是她的尚方宝剑,势必要用到极致。
周连家的自视在老太太跟前很受器重,平常跟众位夫人说话都很不客气,这会子被萤灯软绵绵给驳了回来,难免脸上挂不住。
她还想再提,却被江柳心用眼神制止。
“表小姐,夜里伺候人并非易事,您一个人只怕不成。”
周连家的偏向着江柳心,也想给她和谢茂川制造机会。
萤灯瞬间接话,道:“老祖宗院里丫鬟仆妇众多,何至于劳烦大爷亲自动手。再说了,他每日到衙门上值,担着多少重任,要操多少心,费多少脑子呀,一晚上不睡觉,他身体哪里吃得消。”
萤灯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明明是个爬床上位的丫鬟,丝毫不怯,分明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这屋里除了躺着不能开口说话那位,还有傻呵呵的谢茂川之外,其他人谁不对萤灯的做法嗤之以鼻。
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简直比正牌的大少奶奶还要张狂骄纵。
她们心里怎么想,萤灯才不管呢,她目的只有一个,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谢茂川带走,决不允许他跟江柳心独处。
江柳心自然也看得出来,她那张脸几乎要拧出水来。
谢茂川夹在中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左右为难。
看看江柳心,再看看萤灯,哪个他也不敢惹,两个他都心疼。
他左右为难之际,江柳心发了话,“表兄回去歇着吧,我晚上守着外祖母便可。”
“这怎么能行,你还需要照顾知闲和惟止两个孩子呢。”
“他们都那么大了,晚上自己睡便好,再不济有丫鬟小红陪着,总不会怕的。”
江柳心声冷心更冷,起身把谢茂川往外推。
萤灯才不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口是心非,顺着话头冲江柳心施了一礼,道:“多谢表小姐体谅,回头老太太养好了病,自然会大大封赏你的。大爷以后前程似锦,平步青云的时候,也会记着您的好。”
她起身拉着谢茂川就走,全然不顾江柳心一双秀目射出如刀似剑般的眼光。
夜已深,天籁寂静。
院门落锁,房门紧闭,屋里其他下人们也都回去歇着了,唯余下江柳心一个人守着谢老太太。
她抬脚踩上脚踏,崴身坐到床沿,笑着迎上谢老太太的视线。
“外祖母,您好些了吗?”
明明是问候的话,却听得谢老太太眼里露出惊恐。
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眼看着江柳心俯身慢慢朝她靠近。
“外祖母素来聪明,只有您算计别人,却从来没有被人算计过。这一回,您老人家也算是尝到被人算计的滋味了吧?”
谢老太太虽然不能说话不能动,可脑子还算清醒。
“你……是你……”
她含糊不清地发出让人难辨的声音,浑浊的眼睛从茫然到惊恐,再到愤怒,最后灼灼燃烧起火苗,竟像是要把江柳心给吞灭一般。
江柳心不顾她的反应,俯身贴在谢老太太脸庞,喃喃低语:“外祖母别那么激动嘛,柳心也不愿您走到这一步的。我原计划药量用大些,让您没什么痛苦,可以一觉归西。可谁知道,您身子骨这么壮实,竟半截醒了过来。让您遭了罪,外孙女实在是对不住您啊。”
她脸上堆着笑,手指头轻轻摩挲着谢老太太的脸颊,说话也如和风细雨般轻柔。
可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让谢老太太觉得心惊。
那是一种上一秒还在安乐,下一秒便要爆发,可以让人直坠地狱般的恐怖。
浑浊的眼中涌出一滴泪,从眼角的褶皱里划过,藏进了鬓发里。
江柳心拿帕子轻轻擦拭,嘴上喃喃道:“外祖母您知道吗,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谢老太太眨了眨眼,显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江柳心笑着趴在她的胸口,娇嗔的口气慢慢诉说:“您忘了嘛,那年我母亲病故,您体恤我年幼失母,把我接到谢家亲自抚育,那时我对您感激涕零。
可后来呢,您明知我跟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瞧不上江家的门第,迟迟不愿给我们议亲。表哥找您催促,您说的话,现在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