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比你强
殿试时,一众生员列队站在金殿之上,接受皇帝的检阅。
谢茂川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世面,忍不住心跳如雷,两腿发软。
事后他也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过,那时他吓得差一点就尿裤子。
他记得清楚,众人皆战战兢兢,唯独一人如松柏般清冷矜贵,傲霜立雪。
那便是萧翊文。
那时他化名温十安,一路魁首冲到殿试,面对万岁爷的提问,他思路清晰,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万岁爷对他十分满意,御笔钦点为新科状元。
自那时起,谢茂川对萧翊文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河,连绵不绝。
他甚至动过私下拜访的念头,奈何对方身份成谜,始终未能成行。
转变出现在新婚回门那日,当他听说,温十安就是萧翊文,虽夺得了状元郎,但因为皇室身份,被一撸到底的消息后,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敬佩仰慕,变成了怜悯可惜。
瑞王府的庶子,不得宠的皇室宗亲。萧翊文的前途仿佛已经可以预见。
不得入仕,不得从军,唯有做个不算富贵的闲人,混吃等死而已。
谢茂川暗自庆幸,从此后自己少一个对手,仕途眼见又宽阔了几分。
可是,玉容刚才那句话,再次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好不容易找回的自信,在她轻蔑的眼神中,再次土崩瓦解,碎成粉末。
一股无名之火,在谢茂川心里横冲直撞。
他嘴角一歪,冷笑了起来:“既然你觉得他那么好,为何不嫁给他呢?”
“我没觉得他哪里好,论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只是觉得你现在吃醋拈酸的样子,更低俗猥琐。”
玉容的清高,谢茂川以前曾见识过。可眼前的她何止清高,简直傲慢至极。
以前玉容勉强还能维持彼此的体面,可现在的她,口无遮拦,想说便说,简直百无禁忌。
谢茂川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抓住玉容的腕子,毫无怜惜地质问:“娘子此话什么意思?”
“你是探花郎,读了十多年的书,考了那么多试,难道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玉容轻轻反手,轻松摆脱了谢茂川的钳制。
将门之女,虽没有男人力气大,好在从小学了擒拿技巧,对付谢茂川这样的人,自然不在话下。
脸皮将撕未撕,就看谢茂川的态度。
若他强势,硬碰硬追问下去,两人要吵闹一番。
谢茂川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却又无计可施。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心里清楚,此时此刻玉容是他惹不起的人。
可男性尊严不容挑衅,他不甘心咽下这口气。
他咬牙道:“大樑律法写得清楚,淫佚排第二位。一旦坐实,必然被休。到时名誉扫地,嫁妆没收,就算是侯门贵女,也会沦落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难道娘子一点都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玉容假装不解,皱了皱眉,“你能坐实些什么?”
“淫佚!私通!你跟萧翊文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谢茂川是真急了,不管不顾,极尽侮辱,什么词都敢往上贴。
玉容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在夜风里尤其显得瘆人。
谢茂川后背冒出冷汗。
玉容笑罢,云淡风轻开了口:“夫君的脑子,只怕是喝酒喝糊涂了。你何时见过我与他私通?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淫佚?”
“就凭你今日跟他同处一室。”
“可曾有暧昧举动?”玉容笑着追问。
“……”
“可曾衣衫不整?”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不够吗。”
“古语,捉贼捉赃,捉奸在床。你既认定,当时为何不说?”
“我……”
谢茂川彻底被玉容问住。
他自然知道,玉容跟萧翊文并无奸情。
他是男人,从少年时便跟江柳心暧昧不清,后又跟萤灯不清不楚。
男女之间有没有那回事儿,打眼一瞧他便知道。
玉容看萧翊文的眼神,冷淡无光,并无爱意。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以此为把柄,拿捏玉容,好让她以后矮上一头,在自己面前落了下风。
“我与萧翊文清清白白,以前没有私情,以后也不会有奸情。这点还请你放心。
虽然你跟他比,无论家世、年龄、身高、样貌、才学……样样不如人家,但我也希望你知耻后勇,再接再厉。”
明明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反倒被她掀翻在地,成了笑话。
谢茂川被气的直翻白眼。
“既然我样样不如人,你当初为何还要下嫁,怎么不去嫁给他?”
“之所以下嫁,全因我眼神不好,高估了你。早知你不思进取,心里只有男女那档子事儿,我断不会答应嫁给你。”
玉容斜眼瞧他,眼角一挑,漫不经心道:“如果我去禀告老太太,你说她会作何反应?”
谢老太太眼下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谢茂川官运亨通,令谢氏一脉再次荣光。
至于其他的,谢老太太并不关心。
在她眼里,有了权势,钱财、女人、子嗣,都不是问题。
谢茂川自然知道,玉容这么问寓意何在。
可是,他活了二十六岁,还从未在女人面前受过挫折。
不论是江柳心,还是萤灯,都对他仰慕有加,对他的态度极尽讨好,从不敢如此直白违逆。
唯独玉容是个宁舍不弯的性子,脑子快,嘴巴毒,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刺痛他,把他的小心思直剌剌抖出来,毫不掩饰。
原想示威,最后却败北。
争执下去也是无益,干脆咽下这口气,以后再做图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茂川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强压住心头火气,咬牙道:“夫人如此伶牙俐齿,着实没有想到。罢了,今日算我多嘴,不该揣度你跟八公子的关系。你呢,也不要去老太太跟前告状,免得扰了她老人家的清修。我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吧。”
玉容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一时静默,狭小的车厢内充斥着谢茂川身上的气息。
酒味夹杂着熏衣的月麟香,浓郁得让玉容喘不上来气。
她撩开轿帘,望了出去。
月辉清冷如霜,恍惚中,竟同她被沉湖那日有些相像。
心尖的痛如石落湖面,随着涟漪波动,慢慢缓解。
上一世,她碍于面子对谢茂川一再忍让,十八年时光错付,最后没换来他一丝一毫怜悯。
这一世,哪怕是一字一句的伤害,她也绝不忍受。
倒要看一看,谢茂川能奈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