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有你的清欢度
夏夜晚风温柔。
刘璃雪穿着一身绿色的短袖睡衣，抱腿蹲坐在二楼阳台的摇椅里，发尾还残留着沐浴过后的水珠。
爸爸是木工，摇椅是他亲手制作给她的礼物。
她没有开灯，但好在月华如水。
刘璃雪闭上双眼，感受晚风轻轻吹起她的发梢，在她的耳边缱绻。万籁俱寂时，她听到风吹过山林发出的沙沙声，甚至听到了清泉汩汩。风带走了残留在她身上的蒸汽，送给她清爽。
月光倾泻在她身上，而她却浑然不觉。
【宿主，你的思绪很乱。】
“哦？被你发现了。”刘璃雪睁开眼睛，清眸中的忧伤直达眼底。
她的眉色很淡，眸子干净，鼻子小巧，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上扬，说不出来的温柔美好。她长得并不很美，却总让人无端想起接住落花的那双手，伏案的书画笔墨和若隐若现的那轮明月……
总让人的目光想多停留一点，一点又一点。
再过一个月，初升高的暑假就要过去了，她依旧记得上一次，她满怀期待地走进那个县城第一的高中——一中，却被校园霸凌缠住了半生。
以至于后来的她，哪怕遍体鳞伤，哪怕丢盔弃甲，哪怕精疲力尽，也要奔跑，跑出学校，跑出县城，跑去京都……
哪怕身后有人守望，也负气绝不回头。
那个时候的她啊，太过死板驽钝，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长袖善舞。
可是，难道就因为廖哲宇喜欢她，就可以对她阴阳怪气，恶语相向吗？
当时整个高中都寄宿的刘璃雪，每天最害怕的就是去教室，她害怕看见抽屉里写着污言秽语的纸条，害怕听到原本寂静的教室因她的到来而闲言四起，害怕看到有人向她投来鄙夷的眼神……
她也不期待夜晚，因为每当她躺在狭窄的床上时，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些那些，即使她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没有什么值得自己不睡觉。可是一闭上眼睛，那些回忆就如潮水般袭来，在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每当如此，她就会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自虐般地伤害自己，因为睡不着而惩罚自己的身体。
可是，该被惩罚的不应该是她。
她和班主任反映了不止一次，却屡次被归于同学间的玩笑，归于她的敏感。她也不是没有和家人说过，可是爸爸妈妈都是土生土养的老实人，总是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绝望了。她看着自己蜷缩在潮湿的犄角旮旯里，慢慢地腐烂，发臭，却无能为力。
只有在梦里的时候，刘璃雪才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春天的时候，老家前的爸爸种的花都会开放；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们会带她骑单车，玩滑板……
那是近在咫尺的远。
清晨六点的铃声，于她而言，与索命无异。
她在惶惶不可终日里度过好几个冬天。
唯有手中握笔的时候，她才会不听不看也不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散文写的极好，在她笔下，文字美出了自己的风格，你可以看到在你的生活中从未被留意过的细碎美好，却在她的世界里栩栩如生。
她的文章就像山间凉爽的风，温柔如清泉抚过。
和她的文章不一样，她的字锋芒毕露，每个笔画都有自己的独特的抑扬顿挫，一笔一划，美出了风骨。
字如其人，她知道，当年的那个自己，心里藏了一只猛虎。
可这些回忆就算经过了二十年岁月的洗涤，却依旧在刘璃雪的脑海里留下了永恒的烙印。
“十七，我在害怕。”刘璃雪猝然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蹈覆辙。”
【宿主，你和我谈判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嘛，我都被你吓住了】摘十七戏谑道。
“对啊，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刘璃雪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娇嫩如初绽桃李，“可是我毕竟只是个凡人，也会害怕，也会想逃，也会想有一个依靠。”
【宿主，你也没有很强大嘛】
“是啊……”说完这句话，刘璃雪抬起头，看向好远好远，她的声音太轻太轻了，好像一缕薄烟，轻轻一掐就会湮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深渊，迈过去了，不一定繁花似锦，但迈不过去，就一定粉身碎骨。
“璃仔，在想什么呀？也不开灯。”
妈妈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蒸饺，眸眼弯弯。
开关叮的一声。
是她带来了光。
“妈妈，我在吹风，刚洗完澡，吹风好舒服的。”刘璃雪利索地下了摇椅，接过妈妈手中的蒸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今天妈妈做的是不是格外好吃呀？”
“嗯嗯！”刘璃雪抬头咧开嘴笑。
“妈妈以前晚上给你做夜宵的时候你都不吃，怕变胖呢。现在怎么这么乖了。”妈妈摸了摸她的头，“我的璃仔最好看了，现在这样就特别特别好看了，根本不需要再怎么样了。”
“为什么啊妈妈，我现在并不好看啊。”
“谁说的，你的眼睛像妈妈的，鼻子嘴巴像爸爸的，我和你爸爸都是很好看很好看的人，你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璃仔。”
刘璃雪愣住了，上一辈子，来到京都的她，睡过几平米的地下室，吃过寡淡无味的剩饭菜，见过人性的无数丑恶。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站在京都的高处时，她以为她早已心若磐石。
可是这几句轻飘飘的璃仔，让她在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鲜活的少女。
可以放肆哭闹，也可以开怀大笑。
“妈妈，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吃掉最后一个饺子后，她埋到妈妈的怀抱里，像个从未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啦，不早了，璃仔睡觉吧，不许再玩手机，也不许想东想西。要记住，没有什么值得你熬夜。”
妈妈在她额间深深印下一吻，收拾好碗筷走下楼去了。
“摘十七，我不怕了。”
谁说怕什么就要解决什么，她刘璃雪就是个胆小鬼，怕什么她就躲什么，离得远远的，不沾染一丝恶臭。
【有时放下过去，也是放过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