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虚度
我和王八坐上回家的班车,不时,李妍也上了车,没错,我的亲妹妹,于本年考入市一中,我大她一年八个月。“哟,来了啊。”王八想起身给她让座,我示意让李妍和她的朋友坐后面,顺势拉住了王八,“你坐下坐下,给她让啥座?”
“你妹挺凶的,我一见她有点害怕…”王八贱兮兮地说道,不过他此话不假,李妍确实属于泼辣那一搭的,与我性格截然相反,老爹总说,我和她的性格置换一下就好了。
“不说这个,我问你,你觉得我跟程诺还能和好吗?”我的心思始终放在程诺身上。
“我觉得够呛,就冲她这么骂你,不可能对你还有重归于好的想法的。”
“你丫的听没听过余秋雨说,感情不在,责备也不存在吗?”
“好好好,那有啥感情,人家就是恨你,这不也算感情吗?”
听了王八的话我陷入沉默,我只想到了第二层,但王八却想到了第三层,我看山不是山,王八看山是山。
几年后,当我和程诺在各自的大学过着互不相干的生活,也都逐渐释怀了这场闹剧,我们添加微信好友,我问候她的近况,她不再厌恶我责备我反而是调侃我发胖的身形时,那隔着屏幕都能流露出的漫不经心和心平气和让我意识到,我们真真切切地成为了彼此的过客,她对我不再抱有任何情绪和期待,于她而言,我就只是一个认识多年的陌生人。
此时已经到了冬天,窗外寒风吹过,倒也像是匆匆过客,和程诺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浮现,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真的,不如我俩素昧平生。”
因为第二天就要周五了,碰到难得的周末,所以回到家的我打着背单词的名义跟老妈要了手机,和老崔聊了会儿,又翻了翻往期的杂志,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点,想到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吃早饭赶班车,不由得吐槽起这看不到头的日子。
大家都说山东的高中简直就是地狱,但是不能同一而论,除去我因为感情问题暗自神伤,其余时间都有大把的乐子可寻,所以上学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偶尔也会感到前途迷茫,看不到一点希望。相比于阿豪他们学校,凌晨四五点不到就要起来跑早操,全程站着上早读,严厉的校规校纪,不允许走读这些扯淡的东西,我们学校的氛围还是比较宽松的。
隔天我和王八到了学校,正看到老徐快步往教室赶去,又看到老徐的身后,旭旭和楚清水慢慢悠悠地跟着,我们避开老徐,拦截住两人,“哎,别上早读了,咱买书去吧。”我提议道。“是啊是啊,《特别关注》和《环球人物》还有《男人装》都快看完了,待会儿上课没事儿干了。”王八附和道。
我们几个人一拍即合,便调转方向,往超市二楼的书店走去,我们挑选了每周必看的杂志,军事爱好者王八又买了本《舰载武器》,如此四本书我们各自付款,互相借着看,这样的状态我们从分班熟识之后持续到了毕业。
我们往教室赶时途经理科实验班的楼层,我往自己的老班看去,程诺正坐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聚精会神地背着语文课文。程诺对待学习一向一丝不苟,可据我所知,程诺的成绩在这个高手云集的班级实在算不得出众,想考复旦大学实在困难。见我们几个普通班的学生说说笑笑地进了教学楼,程诺的语文老师连忙轻掩了教室门,生怕我们打扰到她的得意门生。
“呵,多金贵啊?”我笑骂道,旋即又改了口,“关了门也好,省得咱们打扰程诺学习。”
“妈的,大舔狗!”王八骂我。
“又装逼!”楚清水也骂道。
只有素来温和的旭旭跟我说:“阳总,你别想程诺了,咱往前看,这么多漂亮姑娘呢。”
他们骂我也好安慰我也罢,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程诺,“哎呀,不是漂不漂亮的事儿,我俩绝交我是真难过……”旭旭调转话头,“水儿,你咋跟陈陈分了,人家陈陈多好一姑娘啊,天天下了课不去吃饭先来找你,你俩谁提的分手啊?”
“我提的呗,”楚清水毫不在意,“就是不想谈了,感觉没意思。”
“你丫的纯渣男,说不谈就不谈了。”王八又骂楚清水。
我们在说说笑笑间回了教室,进去之前,我们默契地把杂志都塞进自己的衣衫,夹紧胳膊进入教室。早读还在继续,老徐站在讲台前,回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我们,“你们怎么来这么晚啊!又上哪鬼混去了?”老徐操着烟嗓,似笑非笑地问我们。不知为何,每次老徐严肃起来,嘴角都有些不自觉上扬。“我和齐骏(王八)校车晚点了,这不碰上楚清水和旭旭了吗。”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那你们呢?”老徐又转头问水儿和旭旭,老徐不到一米七的个子面对和恒山差不多高的水儿只能仰视,样子有些滑稽。
“堵车了!”楚清水惜字如金,不肯多吐一个字儿。
“你看看你们这样子,有一点儿学生的样儿吗!”老徐训斥着我们,我们却不以为意。“纯纯混蛋,赶紧回座位上坐着去,待会儿准备背英语单词了!”老徐赶我们回座位,还不忘在每个人屁股上踹一脚,王八正欲躲闪,却被前排不知道谁放地下的书包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惹得全班哄堂大笑,我,水儿还有旭旭更是笑得放肆,“哈哈哈哈哈,王八你个傻叉!”毕竟是当着班主任的面儿,我们在欢笑的同时也克制着自己,没有骂得多难听。
此刻的老徐颇感无奈,直接揪住王八的耳朵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王八下意识防御,可藏在怀中的杂志却掉落下来。“没收了吭,等你背完了单词来找我检查再给你。”
“好的老师。”王八赔笑道,伸手想从老徐手中夺下杂志,老徐眼疾手快,啪一下打断他的动作,“赶紧回去好好背单词去!”
我们回到座位上,老崔正背着单词,“哎呀,你们干啥去了,这个点才来?”
我掏出怀里的《男人装》,啪的甩在她和我同样繁杂的书桌上,“我们这不正好碰上了,去买了点杂志,喏,你看不看?”
“放这儿吧,我待会儿上课再看。”老崔这是学习的劲儿上来了,另外,早读确实不是看杂志的好时间,毕竟教室里背书声此起彼伏,实在提不起心思读杂志。不过我本来想着待会儿上课再看,既然如此,我从作业本上撕了一片残页,让楚清水把那本《特别关注》传给我,过了会儿,《特别关注》没传过来,反倒是传来一本言情杂志《花火》,里面夹着的纸条上写着:看蛋,我上课还看呢,你看这个吧。
语文课上,我翻看着这本言情杂志,里面的故事千篇一律,要么是皇子和官僚家的小姐,要么是霸道总裁的撩妹桥段,往往一本杂志里能看的故事也就一两篇。我草草翻完,又继续无聊。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搞学习吧。
我倒也不是完全不学习,偶尔心血来潮会一次性学个二三十分钟。不过我学的内容往往和当堂课无关,政治课时看看语文课文,数学课时我可能就在翻历史课本了。
语文课上的马祥和熊猫真就一点不学,两个人一直趴在桌上窃窃私语。大家一致认为学语文一点用没有,每个人的语文基础在初中时应该就打好了,高中语文题依旧是同样的套路。实际上高一刚分班,我和马祥熊猫做同桌的时候,我们每天也是这样的状态,把所有课本高高摞起,而后大聊特聊。
记得那时我们还把喝剩下的可乐,和吃剩下的法丽兹饼干,还有橘子皮、墨水、美年达、康师傅的龙井绿茶、跳跳糖、课本残页、鸡腿堡的残渣等一切能收集到的东西兑在一起,任其发酵。我们还乐衷于收集各种各样的塑料瓶,摆在书桌旁边,壮观的景象让我们充满了成就感。混合的饮料发酵日久,一天终于被王八打开,可乐瓶里的混合液体与空气接触,登时爆发,朝上空喷射而去,弄得最后一排满地鸡毛。
我们在十六七的年纪,做着一些荒唐的事,不事劳作,也无心学业,离经叛道成了我们高中的常态,我们这些男生好像在虚度着逝水年华。相比起来,班里的大部分女生则显得十分上进,她们会虚心向老师请教不懂的数学题,也会一遍遍地背诵古诗文,认真抄写笔记,她们也一度占据了班里前十的绝大部分位次。
老徐总是说,男生的后劲儿大,等高三就会慢慢赶上来了。老徐这番话我深表赞同,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豪掷光阴,我索性丢掉手里的课本,从桌洞里拿出昨晚没送出去的《三重门》,撕开包装翻看着,又找老崔要了些小包装的卤货,自顾自地加起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