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吃很多很多碳水的呆瓜。
瑞城图书馆里的冷气,第一天叫温尔渊打了不下五个喷嚏。
叶程坐在他对面,从题目中偶然抬起头时,就会见到他用手帕纸捂着口鼻,时不时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啾”的一声被压低的声音。
半天下来,温尔渊眼周微微泛着红,他终是闭了眼,在图书馆门口,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不会真被这空调吹到感冒吧?”他质疑着自己的体格。
待他们踏出图书馆,这个身材颀长的青年人一下又恢复了活力,从那种被封印的状态顷刻变成融化的冰棍小人,他在这火炉般的夏天里冒着火,又开始怀疑自己多进出几次这场馆,会得热伤风。
叶程背着书包跟在他的身后,提着建议:“明天可以带一件外套,到里面穿。”
“知道了。”温尔渊垂头耷脑。
等公交时他们很凑巧的在同一边的站点。温尔渊正和他讨论着需要带的教辅资料,他们今天把数学的习题册做了大半,采取的方式是互相做完题后对答案,做出来的有争议的题目在纸上讨论,做不出的题目就准备堆到习题册结束时,再一起解决。他们主打的是一个高效率,不被难题牵绊住脚步,不被坏题影响了心情。
实际的原因是温尔渊家里还堆了一打的冲刺题,据本人的话就是说:“刷不完,真的刷不完。”
叶程离开前,习惯性地把他们桌面的草稿纸收了起来。
温尔渊的算式依旧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精心规划好区域的笔记。趁着对方转身的功夫,他把所有的纸张都收进自己资料的那一叠里。等一会儿、路过下一个垃圾桶就扔,他这样告诉着自己。但是直到他们各自等不来公交,对着其他路的车望尘莫及的时候,那些字迹清晰的纸张依然放在他的背包里。
“明天带物理的。”温尔渊对他说,“我今天回家把题测的名给你发一份,你看看你家那边有没卖,我们刷一样的题。”
叶程应了声。
这会儿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望着橙红落日,他问起了温弟弟的这几天的厨艺大作。
温尔渊来了话题,掰着手指数:“蛋炒饭、豌豆胡萝卜玉米粒炒饭、青菜炒饭。”
“……”这比听到做坏的菜还让人寒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配蛋花汤、紫菜汤、番茄汤……”
叶程的嘴角连带着一边的脸颊都在抽搐,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就听到温尔渊说:“还能吃。有进步了。”
“你有下厨吗?”叶程问。
温尔渊摇头:“我土豆丝都切不好。”
“他做菜是兴趣诶。”在叶程控诉他欺负弟弟的视线里,他叹口气,“我是他实验的小白鼠。”
“他最近的尝试就是把各种饭炒得能吃,我都快吃成饭桶。”
温尔渊这会儿问起了叶程:“那你这几天都在外面吃什么?”
叶程一一相告:“云吞粉、鸡蛋粉、乌鸡粉、排骨粉……”
“打住,”温尔渊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他说,“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有些耳熟是应该的。因为楼下沙县小吃的菜单被叶程报了一行。他每天不知道吃什么,但是不吃走路腿都在发颤,就每顿选一样不同的尝尝鲜。
“选粉是因为,比面吃得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们确实是有些半斤八两。”温尔渊叹气,“都是每天吃很多很多碳水的呆瓜。”
“但是夏天一热,就真的不知道吃什么好。”叶程每次走下楼前,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不出意外肯定是要汗流浃背的,“我猜弟弟在厨房也很热?所以少做几个菜。”
“不是,厨房也有空调……”温尔渊解释到一半,先下了个决定,“那这样吧,明天我们去吃糖水。”
“杏仁豆腐!”他倒吸了口气,该是回忆了它的味道,“但是今天不行,今晚我弟说要做腊肠炒饭。”
叶程也倒吸了口气,不过他倒吸的是一口凉气,他说:“又是炒饭!”
“是的,今天的汤是南瓜汤。我中午出门看见案板上有半只南瓜。哦,顺便一提,中午吃的是火腿肠炒饭。”
“……”叶程回忆,“今天我的午饭是酸菜粉。”
温尔渊和他在无声中对视了一眼。
叶程在他眼神中看到了‘呆瓜’两个字。
“那明天记得带物理,换个口味,一直写数学难受。”温尔渊眺望着马路那头的公交车,“我想好了,明天我们提前下工,我知道市图附近有一家近的,过去很快。”
可惜他们在公交车站待了十来分钟,只等到汽车的尾气。
叶程站得有些腿酸,两条腿已经来回交换着重心支撑。温尔渊倒是看着没什么两样,他一手握着手机,在他们没有交谈的时间里,他就会不时看向远处。
站台的人来来去去,座椅被占用,又空出。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去坐下,即使这一天他们穿的都是晚上会换洗的深色裤子。
在这场苦等中先解脱的是叶程,即将进站的依旧是辆蓝皮公交。他踮着脚,将两条腿部的肌肉一起利用起来。
温尔渊抬手和他说“明天见”,叶程再度确认一遍:“明天还是一点?”
站在站台里侧的人点点头,顺着他动作响起的是他握在手里的手机,那是叶程没听过的一种音效,也许是对方改过的信息声音。
他进到公交车厢里这个清凉的世界时,看见温尔渊在查看他的手机屏幕。窗外那个人看手机时没低着头,而是用一只手臂横在胸前的姿势,那只手臂的手背撑着拿着手机那只手臂的手肘,他正面无表情地与他的手机平视。因为他的眼睛是垂着的,所以没看见叶程对他的观察。
发车之后,叶程的视线还是落在他的身上。他往后转动着脖子,直到眼睛再看不到窗外那人的身影了,还在想象着那被四根手指捧住的手机屏幕,它正在被拇指摁着键盘,输入着一些内容。
他回忆着温尔渊的面无表情。他冷却的眼眉,绷直的唇角,与回忆里未曾和他对上过视线前的那个形象逐渐重合。
他该是见过他的。在未分班成为同桌前。也许是在他某一个抓紧时间补眠的课间,林叶程把自己的脸趴在臂弯里,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后门边。有同学从后门突然推门进入教室,门在他没能预料的时刻大力撞上他的座椅,把他震得整个人弹起。
温尔渊该是那时候出现的,他走在往上走的楼道里,听着这碰撞声,他把视线转来,那双眼睛和那天的夕阳一样澄黄。惊鸿一瞥。夕阳尚有着余温,那双浅色的眼睛也像是浸在那夕阳中的,眼底是通透的清澈。看着是蜻蜓点水,从那被推进教室的门掠过在在门里错愕的人,就振翅离去。也许他连门里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但却在观者眼里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剪影。
林叶程也是在这时才从角落里翻出了这段回忆,把那个逆着光的模糊了五官的人和他朝夕相处的温尔渊对上了号。
他的心情大为明媚。
即使太阳已沉下地平线,天边的晚霞也褪了颜色。
一个巧合的背后有无数道紧密纠缠的细线,它们不时缩短着距离,让本顺应着发生的事被发生,被赋予另一层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