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送温暖来咯!
踏上二楼的天桥时,他们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的。洁白的瓷砖与深灰的地砖像是一条溪流界限分明的底部,这条溪流在排水口形成几个小漩涡,每个漩涡仿佛都在欢呼雀跃,这是雨天它们最大的自由。
温尔渊在临行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又去看叶程的。他征询着意见:“你真的要去吗,鞋子湿了可是会很难受,”他在原地跺了下脚,“我的已经湿了就算了。”
“回家路上也会弄湿的。”叶程倒是无所谓,“过两天出太阳,正好把鞋刷了。”
达成这样的共识,他们各自撑开伞。一把伞根本挡不住这雨势。
豆大的雨滴落在他们撑开的伞面,打得上头噼里啪啦地响。
他们就在这样涉水而去。
在任君的教室门口,他们如同上一次,踮着脚在窗边探望。
距离高考不到二十四小时,此时这栋高三教学楼和一座死城没有区别,瑞中在高考的前后几天里对于高三学生都是封闭式管理,大部分的学生分散在自习室或者是未用到的教室里自习,小部分即使请假暂时回家,也要在下午规定的时间回校报到。这样的管理最大限度的避免了考试迟到、或者是忘带漏带考试用品的情况。
也许也是没想到任君在教室的,温尔渊来的路上设想了情况,他说如果不在就直接放下走人回家,或者是还有转交之类的别的出乎意料的事情。
但是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任君不仅坐在教室里,而且还在他们踮脚的那刻,就回过头来与他们对视。
被抓包了个现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矮下了身子。
片刻之后,教室门被推开,噶啦的一声,也许是门下有什么卡住,闹出很大一声响,推门的人丝毫不在意,也许是免疫了,也或许是根本已经无所谓。
任君探出头:“你们来干嘛?”
温尔渊也从窗檐边向后仰着身体,歪下个脑袋。他这会儿从一时的窘迫里出来了,大大方方,他说:“ 送温暖来咯!”
任君眉心蹙起,眼皮上折出了几道褶子,眼神是从迷茫到一时的清明的。她开口,声音有点哑:“哇哦,我好感动啊。”
他们二人没听出她有什么波动的情绪,只觉得她整个人木然。
这话说完之后,他们几人只是对视着,没有说话,而室外的雨声震耳欲聋。
“学姐,放平心态,只是考一场试。”叶程打破这僵局,他轻轻地说。
任君叹了口气,她眼里带着血丝,只是摇了摇头。
温尔渊则是靠近了,在她有些呆滞的脸前挥了挥手,嘴里说着“醒醒呢”,把自己的脸和她那张的距离贴近了些,像是想从她眼里看到些什么。
霎那间可谓是风云惊变,本没什么生气的任君突然脸朝他一拱,同时吼了一嗓子:“哟——嘿!”
她这一下可把温尔渊震得一哆嗦。他整个人被惊到了似的,后仰了一大步,同时他脚下又不凑巧地一滑,要不是被他撞到的倒霉蛋林某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的裤子差点要被这满是雨水的走廊波及。
叶程呼出一口庆幸的长气,站直的温尔渊则是语重心长对着任君道:“任同志,您可真皮!”
在任君的嬉皮笑脸里,温尔渊把手里一袋子的‘温暖’塞到她手里,“橘子,快拿着,快拿着。”
任君也省去腼腆推辞的这一步,恢复了以往的神气,说着:“行,我等会儿就尝尝这橘子甜不甜。”
像是云雾缭绕的山峰陡然被太阳驱散了雾。
沿着湿漉漉的走廊走了几步,担心着会耽误任君最后一天的努力,他们本来想少说几句话,但是任君摆摆手,感慨万千:“现如今木已成舟,大局已定,生米已煮成熟饭,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道是我现在看一页书能改变的吗?”
温尔渊说:“文科不是生怕看漏一个知识点失分吗?”
任君翻了下眼皮,看起来像是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她语气瑟瑟:“可惜你不读文科,我也没有读理科的脑子。”
“不聊这个话题咯。你们有没有想上的大学?”她又用手指捏了下自己的刘海,“我当时想上北外,后来想上暨大,再后来就是想分数出了再考虑吧。”
叶程的目标是很久以前听家里长辈要求的,他说:“我可能是交外吧?不过也要看情况呢。”他看一眼身边的温尔渊,对方正在思考,片刻后温尔渊附和着说:“我觉着这个目标还是要脚踏实地去想。”
任君思考这句话的方式另辟蹊径,她“哟哟哟”几声,揶揄着:“这是在讽刺我一开始定的目标不切实际呀!”
这话压得走在她身边的两人脚皆一软。
任君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我什么水平我不知道吗,定远大目标基本都是为了鼓舞自己嘿,梦想不就是因为遥不可及才好梦!”
话毕,她又抬高手去拍拍叶程的肩膀,说道:“倒是你呢,有没有进步?”
温尔渊已经代替叶程发了言:“当然,也不看看叶程的同桌是谁。”
任君这回是真翻白眼了,她连连摇头,“真是和你这种头脑好的说不通。”
“我这是天道酬勤。”温尔渊也跟着摇头。
“哎。”任君终于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是最后一天了。”
雨势依旧没见变小,雨声沸腾,像是这一场兵荒马乱的战役接近了尾声。
“以后再见你们也不是这样的心态啦。”任君长话短说,站在这一年的高三走廊挥手与他们道别。
本以为下雨天的公交车站会有很多学生,但实际上想要离校的大半部分被留在了学校里,他们一边等待这场骤雨的歇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有两个傻子在这场暴雨中穿行。
在教学楼里的学生看着那两把柔弱的伞,它们的伞面已经被打压得很低,从高处远远看去,见不着人,只像两朵矮小的蘑菇,偏偏要逆流而上。学生不由笑道“这么急着回家”,光是想象水漫裤管,都能让人掌心冒汗。
但这两朵蘑菇游行的速度着实是快的,不一会儿就到了校门口。
这里接送的轿车没被雨势困住,一辆辆打着转向灯,或是倒车调转方向,或是顺着开上马路。路边积水被高速旋转的车轮一压,又飞溅起大片水花。
不幸运的蘑菇之一被波及,叶程只感受到腿边一凉,那积水就已湿了他在马路那侧的整条裤腿。
里侧的温尔渊绕到马路那边,看了眼,无力回天地摇头:“湿透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里能有一处低洼。
叶程也自认运气不佳,他安慰自己:“那回家就可以洗澡了。”
温尔渊这时候倒是来了兴致,他的视线越过车来车往的马路,直直地往对面车站看。嘴里却是在问叶程的,他说:“你害怕吗?”
“什么?”叶程到了他这边的车站底下,车站下除了他在,没人。他收了伞,水滴汇成水流聚焦在站台的一小块地面。他回头看温尔渊,对方还要到对面的车站去。只见他长身伫立在雨帘下,伞下的空间为他隔离出一道真空区域。
“即将到来的高三之类的吧。”他话语要表达的意思是含糊的,声音混在嘈杂雨声与鸣笛声里,也是不甚清晰的。
叶程摇摇头,他说:“不怕的。”
温尔渊那双眼睛望向了他。此刻光线被伞遮挡住了大半,眼瞳里是幽深的光泽,他定定地注视着叶程。
也许他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了,雨冲刷走了太多的细节。
“有你在呢。”叶程提高了点音量,他确保这话温尔渊听见了,因为他对面的人动了动眉毛,露出了一个无奈和包容并存的表情。
他的心就在刹那柔软得不像话。
“好。”温尔渊赞同,“那你必不能害怕。”
言毕,他突然后仰伞面,朝着叶程,指指自己的伞柄,语调很是凄凉:“外面下雨,里头也下雨。”
有道清晰水流顺着他的伞柄往下,湿了他的虎口,又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往下流。
快去吧!”正巧这时车流量变小,叶程催着他去对面车站避雨。
温尔渊摆摆手,“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