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那个颜料未干的绘本
是在更以前的童年时期，在万千慈和祁云照尚未认识她的时候，司瑶已经认识他们。
那时候的万千慈尚未像如今一般不着调与荒唐。
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在大人眼里格外出色的、乖巧听话的孩子，除去有些过分安静，没有任何缺点。
普通的孩子会喜欢什么呢？
颜色鲜艳的玩具？芬芳美丽的鲜花？鼓励夸赞与掌声？
在司瑶捡到那个万千慈遗落的绘本之后，她知晓了他喜欢什么。
那些由红白黑组成的深色画面，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从压迫感极重的陈旧建筑到残破凋零的花朵，被啃食殆尽的兔子残肢到半埋在土里的腐烂女性。
旁边零碎稚嫩的文字不成片段:
房子倒了。
花凋谢了。
兔子被吃掉了。
绘本里所有的画作都散发着绝望与死亡，那绝不是一个正常孩童该喜欢的。
而且绘本上有未干的颜料，那不是一个印制出来的绘本，而是在不久前，被人一笔一划亲自画出来的。
谁画的？
司瑶没能翻到最后，站在她身后的人忽然出声：“这是我的东西。”
那一声吓得她尖叫一声丢下绘本，跌跌撞撞的跑了。
匆忙与恐惧之中回头的时候，她看见站在原地的万千慈仍在凝视她。
他微歪了下头。
不同于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同龄人，他的脸尖尖的、就似一个被精心雕刻出来的小人偶，神秘灵动且绮丽，却缺少童稚。
琉璃似的灰色眼睛如一颗玻璃珠子，里面有浅淡的疑惑，就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自那以后，在大人眼里乖巧可爱的万千慈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怪物，一个披上了人类拟态的非人类。
随着年岁渐长，他身上的人类气息似乎越来越浓厚，直到变成如今这个不着调的荒唐模样。
如今的他就像是学会了伪装的怪物，司瑶却永远记得他最初的样子。
司瑶无法阻止与更改江疏影想要交朋友的决定，然而她自己永远会保持警惕，警惕他伤害她最重要的朋友。
那件事情，那个保密任务，那个地点，既然疏影没有告知他，那便是不想。
而此刻，他打着朋友的旗号接近疏影，却又并不尊重疏影的决定，百般窥伺打探。
还有，他说将她也当做朋友，可甚至在这之前，他从未将她真切看在眼里过。
从前十几年都互相无视的人，短短时日忽然就拥有了深重浓厚的友谊？
司瑶没有那么天真。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目的，又想做什么。”司瑶看着他，断然的警告：“但不是全世界都要喜欢你、迁就你的。”
万千慈嘴唇动了动，像是本想要解释什么的样子，但又被她那句话噎了回去。
是啊，在她眼里他的好奇打探，目的是不纯的，不值得托付信任。
在小影和亚当眼里也一样，他不值得相信，所以被排斥在外。
最开始只是因为一些只有他不知晓的、被排挤似的微酸，后来是因为司瑶的遮掩激起了好奇心。
那现在这种陌生的心情是因为什么呢。
走廊上擦肩而过的两伙人泾渭分明，就像是用无言的沉默划开了一条巨大鸿沟。
“外八环对吗？”绿色头发的少年转头看着司瑶的背影，不知何时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轻飘飘的、懒洋洋的笑意。
“你不说我也能找到。”
然后那时候她们就会知晓他所谓的真正目的了。
司瑶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的离开了。
祁云照脸色淡淡的想，完了。
万千慈这家伙根本不像他原先想象中的有主意和打算，他只是幼稚的上头了。
或者说本来可能有，但是现在没有了。
祁云照问他：“你真要去？真能找到？”
万千慈回答:“云照你还真是笨啊。”
“哈！？”无辜被骂的祁云照举起拳头，结结实实的给万千慈来了一下：“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狠话都放了，万千慈不会临阵脱逃，或者拉他顶上吧？
“位置是我随口猜诈她的，不过看起来应该猜对了。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
万千慈揉了揉发疼的肩膀，感觉心里也有点酸酸刺刺的，他不高兴的说：“我都对司瑶这么说了，我非得去一趟不可。”
玩抽象真被当成傻子怎么办？
装乐子人真被当成没有真心的虚情假意之人怎么办？
无法不注意。
完全无法不注意到她。
那样的一个人，应该出现在光明宽敞的教室里、和同样青春盎然的同龄人一起学习。
或者叼着小吃，出没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她的裙摆会随着脚步泛出水波一样的弧度，又像是一朵初初绽放的花朵。
甚至，她可以因为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已经花得超出额度，只好临时找家小店弹弹钢琴，或者用其他特长赚点小钱买想要的东西。
总之，她出现在哪里都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安无疾已经观察她许久了。
那个女孩，足够机敏，却又太过单纯，和这里格格不入，她不应该来这里的，她绝不是这里的人。
她还有足够的机会离开这里。
安无疾忍了很久，她想着那个女孩在发现这里并不适合自己后，会很快的离开。
然而那个女孩的毅力却又不合时宜的顽强。
“你在这里是卖不出去药的。”向江疏影搭话的女孩子有张青白虚弱的脸。
江疏影记得在资料上眼前人的年纪比她还长几岁，然而看起来却比她更瘦弱矮小。
唯有那双眼睛，有极坚定与无畏的光。
江疏影看着她，眨了下眼睛问:“那我该去哪里？”
安无疾回答:“你应该去内城区卖药。”
黑发少女抬起清澈的眼睛凝视了她一会，安无疾能感觉到一阵明显的、疑惑的分析打量。
就像是在分析着她的意图。
辨别这句话究竟是嘲讽还是警告，亦或是是一句善意的劝解。
最后，少女垂下眼眸，平淡的回答:“我有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
终于上钩了。
眼前人就是江疏影钓了这么久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