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是最没有理由怀抱恨意的人
中尉垂下眼睫注视着对面的黑发少女，他的面容仍旧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更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但江疏影自他从未放松的肢体读出了他的答案。
他没有谈及自己的家庭好友，但自前面那句，他说自己已经做好结束的打算便能知晓他已经安排好逝去后的一切。
一个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结束自己生命、已经断绝社会关系的人。
他因为另外一个强烈的执念来到这里，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见见她而已。
中尉自腰间拔出一把枪，语气平淡：“你有什么手段就用。”
这句话不像是警告，而更像是一句提醒，可他明明已经用枪指着她了。
江疏影攥紧那枚蓝宝石，拔出了自己的枪，同样对准了对面人，他没有躲。
红色的雾气翻滚，男人持枪的手被另外一只手硬生生按下，就如同自己与自己战斗一样，红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不允许。”
中尉问：“你之前不是只想要她的尸体吗？”
“因为她刚刚的眼神很漂亮。”红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用黏糊糊的视线注视着她：“所以我改主意了。”
“很可惜。”中尉叹了口气：“我连尸体都不想给你，何况这个人？”
江疏影也轻轻的、短促的叹了口气，看来是没办法继续拖时间了。
蓝色的宝石被精确的丢出，撞到红色的雾气那一瞬间破碎释放出凛然寒气，红蓝相撞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爆炸气流。
轰鸣之中，两把枪扣下扳机、两声枪响，全部都打在中尉身上。
一枪在左眼，江疏影开的。
一枪在太阳穴，中尉开的。
生命的流逝究竟是怎样的？那是一种本来支撑着你的力气被抽离的感觉，逐渐感受不到温度、气味，最终一切都钝化，就如同陷入了黑暗之中。
早在病危那一段时间他就已经感受过这种感觉，他本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却有人自顾自的为了报恩将他再次强硬拉回这世界，中尉便只好接受这生命并且完成自己最后一次任务。
他自己给自己下达的任务，一次间谍任务。
中尉不是擅长伪装的人，但果然虫族就是虫族，根本无法理解也不屑于理解人类的情感，正如它直到此刻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自杀。
更不能明白有些东西是比求生更为重要的。
他感受到熟悉的流逝感。
然后，有什么东西强硬的钻了进来，试图维持着他的生命。
红色的雾气旋转着全部涌进了男人的身体，江疏影看见本来摇摇晃晃的人再次站直了，空洞洞的左眼与太阳穴被红色填补。
她果断开枪补刀，连续十几响之后。
被枪打碎的红色雾气终于不再试图往他身体里钻，而是凝结成为一个极其虚幻的红色身影。
它脸色难看的盯着男人：“你耍了我，你来到这里绝不是因为恨她。”
江疏影虽然并不清楚这两人为何刚刚自相残杀，但是此刻她的困境已解，红没有了依存的肉体，最多也只能像上次一样给她打个标记。
不对，大概标记也打不上。
血雾已经被破，江疏影从善如流的被飞进来的白狮子抱起来，注视着对面的内讧。
中尉回答：“我为何要恨她？”
他为何要恨？
他是最没有理由怀抱恨意的人。
他为之战斗半生的联邦并没有辜负他，他是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导致的基因崩溃，早在治疗前就被判定无法活过三年。
即使如此，联邦也支出了巨额治疗费用，只为了让他死前更舒服一些。
他的家人，被安排的妥妥贴贴。
他的名字，会作为英雄被别人铭记。
甚至现在，在生命结束的最后都能立上最后一功。
他这样幸运的人倘若都怀抱恨意，那也太不尊重那些真正不幸的人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谁。
中尉终于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想该怎么离开俱乐部接触到其他人，还真是感谢你给的这个机会。”
雾气如海潮涌动着，江疏影看着它难看的脸色笑了一声：“红，你真是不长记性。”
她尚未明晓中尉倒戈的原因与目的，却不妨碍她落井下石。
“怎么上次还没让你学会辨人啊？”她补刀说：“你最大的败笔就是从不把弱者放在眼里，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吃败仗。”
红色雾气凝聚成的那道模糊身影翻涌了一下，就如同雷雨天翻滚的云雾，也如它暴怒的心情：“呵，下次见面，我会带来更细密的囚笼的。”
“希望下一次见面你仍旧能保持这样的活力。”
话音刚落，红色的雾气炸开，湿润的铁锈味液体如雨一般将整个空间染上斑驳的红色。
江疏影让白狮子放下她，蹲在他身前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在红离开之后他失去支撑一般倒下，血液就像一条小河一样从他的伤口流出。
她问：“你快要死掉了。”
“所以，那么努力的来见我，想要说的是什么？”
中尉能感受到生命的再一次急剧流逝，这一次他竭尽全力的抵抗，只为了做完最后一件事，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证件。
内三环这个俱乐部只是一个最不重要的分部，外八环才是虫族腐化入侵的重灾区，贫穷与绝望之下才是酝酿丑恶的真正巢穴。
“非法改造”他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把这句话道出口：“外八环才是真正的窝点。”
证件的背面，上面写着他费劲查到的真正重要地点。
中尉本以为自己没办法把这个情报传出去，但果然他是幸运的，能遇到这样一个机会被红选中成为依存的肉体。
他看着她接过了那个证件翻开才放心彻底倒下。
因失血而晦暗的视线之中，他看见黑发少女那有些空茫的眼神，是悲伤还是怜悯亦或者敬佩？
他想起那个比眼前人大一些的年轻病友，她和她长得有些像。
他呢喃着闭上眼睛：“别悲伤”
也不要怜悯我，更不要怜悯他们。
在做出决定那一刻人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只需要保证不会有更多人被利用自己求生的欲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