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恨还是爱？
“你只在乎深刻程度，而恨在这一程度上是最浓烈的。”
尤利西斯一怔，与他闪动起来的金瞳比起来，少女的微笑平静过了头，甚至有些像一个人偶，唇角的弧度在被涂抹之后再不会有半分改变。
他们的左手相隔着玻璃贴合在一起，而她右手却抽出了腰间的充能枪，枪口正对着尤利西斯的腰侧。
正正好是他曾经握着她的手强行开枪重伤过的位置。
她笑着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尤利西斯。”
“你很想要我恨你吗？”
尤利西斯平静而坦然的看着那个枪口。
“也许是的。”他说。
江疏影抓紧了那把充能枪，指尖都泛白，扣动扳机那一刻，在他居然含有期待的目光中，枪口移开对准了旁边的墙壁。
特制材料砌成的白墙被打中之后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小坑，袅袅的烟雾因为碰撞散出。
刚刚她要拿枪打他，尤利西斯都镇定自若。
可那枪打在墙壁上之后，他反而失控了。他低下头，那双浓金色的眼睛在光下如此的亮与鲜艳，就像是液体黄金一般汩汩流淌。
那里面的情绪究竟是愤怒还是感到一切彻底失去控制的恐慌？
下一瞬，在他开口之前，白炽灯开始闪红，原本站在原地衣冠楚楚的尤利西斯被重重枷锁禁锢。
江疏影答应进来与尤利西斯单独谈话，但他因此也需要付出代价。
而代价是，他在这里完全是以囚犯的身份被对待的，而且这次谈话不会有任何录音或者影像记录。
那些曾经保护、并为他脱罪的利益与权利，还有做好的打点，全部都不能在艾米丽的地盘上保护他。
只是稍微心跳过速都会被判定为情绪激烈、有袭击可能，从而被限制行动。
江疏影看着对面狼狈的身影，她仍旧举着枪，笑容真切了许多：“不，我不会恨你喔。”
“但我又想问你，你又恨我吗？”
“不，也许不用问，此时此刻你一定就恨着我吧。”黑发少女弯弯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很愿意接受这份恨意。”
从今往后。
每一个独处的夜晚。
你会反反复复的回忆着曾经和我共度的每一个时光，你会转辗反侧的琢磨着我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你会深究那时候我的用意与目的是否为这个。
每一个清醒的白日。
我让你栽了这么大个跟头，你会愤怒、会恨，会无止尽的复盘。在之后碰到的每一个人，你都会将他与我做对比，你会想如果是我会怎么做，每一个时刻我都存在你身边。
你将我刻骨铭心的篆刻在心里再也忘不掉，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得到这样的待遇。
你真的是恨我吗？
你确定不是在偷偷爱我吗？
这难道不是爱吗？
这也是爱。
血淋淋的伤疤之上流淌下来的是温热的血还是泪？有时候并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她说：“就这么恨着我、记着我吧。”
尤利西斯如同怒极反笑一般大笑了起来，他紧拽着束缚带，胸腔起伏着，紧绷的身体显出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
就像是戳破了什么，他那种得体、从容的伪装彻底被撕碎，露出绅士表象之下的恶兽本质。
“多有趣。”他说：“那个医生知晓你这些本性吗？”
“谁知道呢，也许完全不知道，也许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也许已经清楚知道了。”她无所谓的回答：“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爱我呀。”
“并不互相无条件深爱的家人，绝对不是家人，而艾米丽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家人，我也会好好的待她。”
江疏影还想提醒他，艾米丽如今已经不仅仅只是医生了，别再固执的喊医生啦。
灯光却再次警告般闪烁，惩戒的激光穿透尤利西斯的身体，白色的墙壁与透明的玻璃上都绽开了红色的娇艳花朵。
然而他如日光一般的金瞳穿过朦胧的红色。牢牢的盯着她。
尤利西斯凝视着她，唇边挂着一抹嘲讽意味浓厚的笑容，他说：“那个医生也不过是你的新玩具罢了。”
听到我会好好对待艾米丽就这么破防吗？
黑发少女只是垂下眼眸，用格外温柔又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
“尤利西斯，你对我有偏见。人都是多面的，感情和利用为什么不能共存。”她说：“我分得清，你和艾米丽，玩具和家人。”
“亲爱的。”尤利西斯像是听见什么可笑之事，再次发出大笑声。
警告一般的闪烁灯光之中，丛丛激光射出，黑狼的血液几乎浸透地面，他却像是没意识到一般，只用不置可否的语气回答：“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尤利西斯，控制好心跳和情绪。”江疏影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微笑着提醒：“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
自动监控系统甚至都判定他情绪激烈想要袭击，多次进行警告惩罚了，怎么还这么嘴硬。
然而在第三次灯光闪烁之后，他被强制戴上止咬器，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江疏影看着黑狼被戴上的那个黑金色泽止咬器，这东西做工精细，一看就是有人准备的定制款，不是普通审讯室会出现的军用量产物品。
她想，艾米丽有时候怪记仇的。
不过尤利西斯这个恶狼戴上以后居然意外的适合他，真是顺眼。
江疏影要践踏的是他的尊严，正如他曾经将她当做人偶随意操纵一般。
他并不是一次挫折就能击倒的人。
但至少现在，他傲慢、目空一切的部分人格被她掰掉了，取而代之是受创之后的敏感与愤怒。
真快乐。
“尤利西斯。”她有些同情的弯下腰，撑在玻璃上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如同隔着玻璃抚摸着他的眼睛一般：“怎么办，看你这样，我有点不忍心。”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看见路边被淋湿的小狗，理所当然的，尤利西斯无法回应她，但少女也并不在意。
“所以我只能不看了。”她自言自语轻声道。
他们并没有什么可聊的，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充满虚情假意，江疏影从不觉得留恋。
她站直起身，将充能枪插回腰间，仿佛失去兴致似的平静的说：“尤利西斯，我要离开了。”
映入那双金色眼瞳的是黑发少女毫无留恋的背影，正如她的声音般冷淡：
——“而你会永远留在我打造的囚笼之中腐烂变质，再也不复从前的自己。”
“期待再次相见时你的模样，可别落魄过分了。”
“尤利西斯。”
「他仍旧留在闪烁灯光与血色之中，而她走向光明。」
「这就是他们在中五环见的最后一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