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恋结束于潮热夏雨
夏季的滂沱大雨来的突然,足足持续了三日,窗外的云黑压压、仿佛将要倾倒而下。
黑发的少年神色平淡冷峻,撑着侧脸看着窗外,心里充满了繁杂的思绪。
四日前,陆老师让他去和那个笨蛋道歉。
可他没找到人,后来她被陆老师带回了福利院,却整整三日都没再出现过。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去哪里了?这消失三天是被陆老师关禁闭了吗?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上课?本来就跟不上课程了,又耽误这几天,她都成绩可怎么办?
还有,他还没和她和好
闪烁的光有一瞬间罩在他身上,轰隆的雷声爆开。
“嘣——”
悬浮车的引擎声在这样一场雨中并不明显,甚至轻微,但顾辞眼尖看见悬浮车停下以后旁边建筑物走出了两位熟悉的身影。
撑着透明防护罩的是陆老师,在他身旁是消失三天的江疏影。
而在他们对面,是从悬浮车下来的几位陌生人,撑起的复古黑伞挡住了面容,只依稀瞧见修长矫健的身形。
就像那个笨蛋痴迷的现代复刻远古电影里的反派形象一样。
——优雅、绅士。
顾辞无数次见过那样的场景,被老师领着的孩子、来领养的家庭以及交接的仪式。
在思考之前,顾辞的身体先一步采取了动作。
他猛的打开了窗,呼啸的风挟裹着大滴的水珠劈头盖脸的打在皮肤上。
仅只几秒,顾辞顺滑的黑发和干燥温暖的皮肤都被水珠浸湿,但他却顾不上了,只是双手撑着窗户,伸出了上半身整个人都快探出窗户。
“喂!”他喊。
台上的老师在斥责、身边的同学惊呼、他呼唤的人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
顾辞攀着窗檐,吸了一口气再次大声喊:“笨蛋!!”
旁边的同学在上手拉他回来、老师急匆匆的冲过来,她还是没有看他。
在被拽下来的最后一刻,他深吸一口气,嘶哑的喊:“江疏影!!!”
直到下面陆老师都皱眉头不赞同的抬头看着他,直到他被人架下来,不管怎么叫喊,那个身影都没有回头,就像他的呼唤完全无关紧要。
顾辞抬头,耳畔怒气勃发的斥责教训模糊到恍若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自心里涌现出汹涌的害怕和恐惧,却无关刚刚动作的危险。
她是不是要离开了?
就像此前所有被领养的孩子一样,再也不会回来。
这样的猜想几乎在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的理智,顾辞用力的闭上眼,又睁开,甩开身边所有人往下跑。
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就像是风一样快要飞起来。
顾辞从未有如此速度,可是不够快、这还远远不够。
他穿过走廊、下了楼梯,在大雨中竭尽全力的跑到了他刚刚看见的那栋建筑门口。
他看见她转身将要离开。
顾辞冲过去,陆老师甚至没来得及拽住,旁边的保镖拦住了他。
“禁止靠近。”
刚刚在楼上被黑伞遮挡住,现在站在面前他才看清楚,这些领养人居然不是人类。
顾辞抬头,对上如小山一般的狼群,壮硕饱满的肌肉撑开西装,刀锋似的獠牙,灰色锐利兽眼紧锁住他、如锁住猎物的野兽。
他心脏紧缩,却没有后退。
黑发的少年脸色发白的咬牙再进了一步,倔强的说:“我要见江疏影,我有话要和她说!”
狼群没有让开,直到身后走过来的陆老师喊了一声疏影。
少女的声音自狼墙中传来:“好吧,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狼群层层让开,就像是层层打开的门扉。
他终于看见她了。
顾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潮热时节。
黑发少女拽着陆老师的衣摆,水珠顺着发梢而下,苍白而平静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一枝被打湿的梅花。
而现在,她坐在黑狼的臂弯里,身侧有随从为她打伞,雨再也淋不到她。
那枝梅花斜斜依在瓷瓶里,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俯视为她神魂颠倒的裙下臣。
顾辞怔忡地抬眼望她,发现她终于成为他想象中的人。
骄傲、优秀的人。
一直以来,顾辞看不惯江疏影。
因为她不应该这么性格孤僻。
因为她不应该这么态度冷淡。
因为她不应该这么笨拙愚钝。
可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初见时留下的印象,如果她不是那样优秀的人,就恍若被欺骗了一样。
那他被骗什么了?
顾辞现在终于得以承认,这种熊熊燃烧着的、炽热到让他不知所措、万分痛苦的感情,原来是:
——“一见钟情。”
因为,他觉得喜欢的人得优雅、纯洁、聪慧才行。
顾辞不承认自己会喜欢又笨又爱哭又没用的人。
所以他针对她。
“对不起”他呢喃着低头:“我想说和你说对不起的,我还有一个道歉礼物想送给你。”
这句话说出来原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顾辞想把那条随身携带了三天的项链拿出来送给她。
可他摸索了自己全身都没找到,他惊慌地抬头:“刚刚、刚刚还在口袋里的。”
一定是刚刚跑下来的时候掉了。
“我回去找!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他说到后面,几乎带着哭腔。
江疏影打断了他:“没有必要。”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相处三年的普通同学,而后转向旁边的陆老师。
她说:“老师,我该离开了,再见。”
陆老师回答:“再见。”
到最后顾辞的礼物也没送出去。
他们也没有和好。
自从她到来,顾辞的生活像是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现在,她离开了。
滂沱大雨还在下。
他心里的雨却已经停了。
潮湿的阴雨不再,水汽迟早会被温暖的太阳蒸发的干干净净。
就如她一样。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被阳光笼罩着的走廊上、香气萦绕的食堂中、福利院茂盛高大的树下,都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会如水汽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迟早与他逝去的双亲一样,连相关记忆也模糊。
悬浮车在雨中飞离福利院。
只余下被留下的两人在原地沉默的站了许久,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陆老师低头看向顾辞,忽然问他:“顾辞,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黑发少年抬起发红的眼睛,神情似绞紧猎物的蛇一般、带着惊人的偏执。
“跟老师走我能再见到江疏影吗?”
“可以。”
“那我跟老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