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痛
调查完以后尤利西斯认为在可以接受的范畴。
“不是什么人都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尤利西斯说:“假如领养个小孩都要瞻前顾后,我还混什么?”
“她说喜欢我,我会让她只能一直喜欢我。”
就算真有问题,只要除掉以后,她就还会是清清白白的。
尤利西斯不允许背叛,也不会给背叛的机会。
“好吧。”赛勒斯耸耸肩膀:“随你高兴。”
他看着势在必得的尤利西斯,语气无奈:
“毕竟您才是boss,我可没办法改变您的主意。”
尤利西斯语气淡淡:“你也是我重要的弟弟。”
“合理的建议我会听。”
赛勒斯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可真难得,我以为永远听不到你承认我。”
“当然当然,我也如此,尤利西斯,你永远是我塞勒斯敬爱的兄长。”
只要他还是赛勒斯,就永远拥戴尤利西斯。
江疏影下车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陆老师。
路灯将整条道路照的如白昼,缤纷无尽夏盛开的正热烈,更衬出他雪色头发的冷调。
“疏影。”他说。“老师找了你很久。”
闻言江疏影第一时间看了自己的光脑,跟着尤利西斯上空间站时她开了静音,现在才发现一列都是福利院老师和同学发来的消息和通讯请求。
“对不起,老师。”
她抿了抿唇,说:“我今天与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出去玩了。”
“玩的太开心,忘记报备了。”
“真的是朋友吗?”他忽然问,语气冷静而陌生,与往日那个温和且循循善诱的omega老师大相径庭。
江疏影对上他的视线,那双透蓝的眼瞳恒久的凝望着她,仿佛要观察、剖析、然后鞭笞她的虚荣。
“我看到了。”
“那是前几天来福利院慰问的议员吧?那可是狼人!我曾经多少次说过小心那些异种族,你就不考虑安全的吗?”
“还有,你说的交朋友就去攀附权贵吗?疏影,我从没想过你原来是……”
——坏孩子。
一直以来江疏影都致力于塑造自己在陆老师眼里的形象,并有意的去迎合他。
不合群的、柔弱的、需要他照顾才能活下去的小可怜,再增添一点天真、倔强和不合俗世的小设定。
多符合他自哀自怜的隐秘自恋心思?
但江疏影讨厌被审判。
她用着这个人设,却从未想过成为什么真正的贫穷小白花,从前通读的所有言情小说都为她作出了最深刻的警醒:
——虐身虐心,再得到所谓的真情,成为献祭一切的纯洁圣母,死后被传颂、赞美与爱慕,男主角在坟前为她痛苦万分。
江疏影绝不要抱着原则与真爱死去,她只做以纯洁和正义伪装自己的狡猾小人,攥着金钱庸庸碌碌。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语,很认真的说:“老师,我认真学习过,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我没办法像老师一样自力更生,那些课程我学不会,我的身体也很弱,福利院不会永远养着我。”
“我只是想活着,还想活得好,并为此去争取罢了。”
“我知道老师帮不了我,也没想过让老师帮我,老师从家庭中挣扎出来已经费尽全部力气,但我没想过会被你指责,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
“理解那种在淤泥里挣扎,翅膀被打湿飞不起来的感觉。”
她抬头,就用那么天真又残忍的口吻问他。
“难道我就该在福利院永远待着、永远被排挤与蔑视吗?”
少女的语气轻飘飘:“老师?”
“你这么觉得吗?”
“不……”青年呢喃似的低语:“不是……”
刚刚那勃发的怒意与彭湃的失望已然消失。
不对,不是的。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陆老师恍惚的想,他又把一切搞砸了。
那一瞬间,自省产生的强烈羞耻感自五脏六腑迸发,最后汇聚到热烫的脸上,炽热到他有些恍惚与难堪。
他原来是这种人啊。
大言不惭的说着歧视、压迫、性别与种族,一厢情愿的沉浸于过往的痛苦之中,又以此作矛去攻击其他同样境地的人:
——我都可以做到跨越,你为何不能克服困难?
他尖锐敏感的自尊心在实现那场叛逆的脱逃以后无限制的膨胀,到如今他居然已经无法体会理解弱小者的苦难。
他自说自话的每一天,她是不是都痛苦万分?
无数纷繁的情绪就像是蛛丝将他包裹,陆老师用力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江疏影时,很用力的想将她看清楚。
江疏影始终恒久凝视着他,语气轻轻:
“老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但是老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在做什么、说什么吗?”
陆老师放置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带动他的表情,显出迷茫与后知的痛楚。
他被她的话刺痛,于是江疏影感到快意。
陆老师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老师说错话了。”
江疏影并不意外他的快速认错,陆老师和其他那些端着大人架子的人并不一样。
他有那种近乎强迫的清高与完美主义,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坏人,他给自己的只有一个选择。
成为道德圆满无瑕的善人。
“疏影能告诉老师,你的朋友对你好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江疏影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她说:“尤利西斯过几天会来福利院办理正式领养手续。”
“……那你喜欢他吗?”陆老师想要得到她的想法。
“当然。”
当然喜欢啊,也是,如果不喜欢怎么会主动去接触。
陆老师又感到了那熟悉的酸楚和醋意,它在胸口如潮缓慢翻涌,并不剧烈却绵延不绝。
“疏影喜欢就好,如果……”他顿了顿,还是把那句家人道出口:“如果未来家人对你不好,你随时可以联系老师。”
“老师会帮你的,也可以帮到你。记得老师的光脑号吗?”
少女愣愣的看着他许久,黑色眼睛泛出水光,逃避一样用力抱住他,挡住了那双泄露情绪的双眸:“记得。”
陆老师听着胸前那个脑袋快速的报出一串光脑号码,自第一次让她记下以后,她就从未忘却。
“记得就好。”他没有再开口。
周围昏暗一片,两人相拥于路灯下,就像舞台灯光下的戏剧演员,谢幕前借最后的剧情依偎。
“疏影……”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老师也想带你走……”
“老师一个人做不到好好安置我的吧?”她的语气平静到甚至让人听出些宽容。
“老师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喜欢老师,也想和老师成为家人,但我不想成为老师的负担。”
“哪只在天穹翱翔的海东青翅膀上绑有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