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宫阙殇
“蔷薇……若有来世,远哥哥定不负你。”
“蔷薇,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变得如此冷血。”铠甲伴随着沉重地步伐,声声入耳传来,荀远已登上宫阙,一步步地朝苏蔷薇走去。
苏蔷薇迎着风站在宫阙之上,远远凝望着正前方的神武门,即使是深夜依旧掩不住那烽火四起的硝烟,满目疮痍。此时的她,已敛去在大殿时惶恐,只是平静地凝望,也许她的眼中还有期翼,可更多的是绝望。
“神武门一直是辛王所统领的禁卫军所掌控,不止神武门,东西南北四处要门皆是辛王控制,而今夜四门没有一个禁卫军守卫,荀家军的四路分支兵马已经闯入宫中……”张德颤抖地指着宫阙之后,在宫灯下隐约可见手持长枪的荀家军冲入各个宫中,整个皇城的宫人四处跌跌撞撞地逃散。
“洛城破了又如何,这皇城宫殿,皆是大内禁军,再加上池云早就调齐的十万大军,你以为能是那么容易能攻进来的?”此时的苏蔷薇虽然表面镇定,可紧握成拳的手心却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荀夜点点头,亦知此刻轻重缓急,将悲痛隐匿下,率领一众亲信步下宫阙。
荀夜端起那杯酒,起身,恭敬地朝帝后敬了去,一言不发地将酒一口饮尽,瞳子里有着凌厉的狠意,不曾隐藏。
顿时,百官恸哭声止,纷纷垂首窃窃私语,有帝后余党立刻愤然起身怒斥:“狗奴才,太子尚在,要继承帝位自然由太子继位,帝君病糊涂了,大家也糊涂了吗?这天下岂能交由十岁的孩童手中。”
自登上城门,帝君的目光就一直锁在苏蔷薇的身上,眼睛里没有责,没有恨,只有深深地愧疚。
苏蔷薇亦将酒饮尽,悠然放下酒杯,继续笑道:“落雪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嫁入荀家后能追随荀家军去打仗,还能勇闯敌军烧粮草,幸好早知荀大少也要去烧粮草,否则单单凭借落雪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局势。”
剑,忽转方向,锐利地剑锋朝自己的腹中狠狠刺去。
沄夫人尊太后,掌控六宫。
此刻,她知退无可退,只能前进。
“苏家,果真出了个好女儿。”荀夜的声音依旧如常,仔细听,便能听出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参见帝君。”跟随荀家的将领们以及那些见风使舵地臣子立刻也跪下,拜见新帝君。
“苏蔷薇啊苏蔷薇,到如今你还是没有看透形势。”荀夜缓缓起身,注视着苏蔷薇,娓娓而道:“如你所言,池云早就调齐十万大军驻守洛城,可为何短短半个时辰洛城便被攻破?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好对手,可你却看错了人。”
血,迷蒙了整个眼眶,霎那间又想起了年幼时,父亲将她搂在怀中,宠溺地对她说:“落雪是爹最疼爱的女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对爹说……”
※※※
南昭侯之子荀夜封相,赐洛城北郊豪宅为府邸,辅佐幼帝整治江山。
得到他的回应,苏蔷薇笑了,泪水滑落脸颊:“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恨你当年为何要让步,为何要将我让给元锦……其实我不怕死,我只怕我爱的人,先让步了。我恨你,恨元锦恨了一辈子,可我看的很透彻,你有荀家,我有苏家,我们不可以那么自私,为了所谓的爱情与帝君抗争,这样只会连累了我们的家人。我不该怨,可我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苏蔷薇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荀大少怎么这样盯着落雪看,没见过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半年的妻子?”
“蔷薇,放手吧。”帝君的声音沙哑无力,只有半世沧桑的喟叹。
自苏落雪迈出大殿后荀夜的眸子便一直盯在她脸上,一刻都没有移开过,仿佛想从她脸上寻找答案。
这一声“帝君”使得宫阙上所有人皆朝一个地方看了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在沄夫人与九殿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从那长长地石阶上步入宫阙。
荀远颤抖着,却狠狠地握着苏蔷薇的手,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此时的苏家,走向了灭亡,那么她苏落雪亦如姑姑,即便是输了,也不能落在敌人手中,受尽凌|辱折磨。
※※※
“蔷薇!”帝君与荀远异口同声地大喊,响彻云霄。
一夜间整个天朝惊变,震惊天下,洛城白幡飘飞,普天哀悼。
“落雪,为荀大少斟酒。”苏蔷薇的声音不容抗拒。
“元翊……”苏蔷薇喃喃着这个名字,忽地笑了起来,满眼净是自嘲。
苏蔷薇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而自嘲,紧紧握着剑的手指泛白:“到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不,从二十五年前,我早已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这已死的心与躯壳。”
苏落雪站在原地,看着南昭侯那悲伤的身影,仿佛能感受到他恸哭时的痛,如今的荀远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昭侯,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伤心人罢了。
苏蔷薇停止了激动,痴痴地看着荀远,仅是那一瞬间,又充满了恨:“我如此冷血?是谁逼的!元锦,你以为你用天朝来爱我,我就会原谅你吗?这么多年,我掌控这半壁江山又如何,万万人之上又如何,我苏蔷薇想要的只是脱下这身后服,丢弃这个凤冠!只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苏蔷薇呆呆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帝君与沄夫人,那一刻,她的眸中再也没有精锐和冷静,只有恨。
于民间造谣生事者,匿藏乱党者,妄议新王者,杀无赦。
苏蔷薇听到元锦的这句话,仿佛这么些年的心结都放下了,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荀远的怀中低声呢喃着:“远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青梅树下念的诗吗……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的声音愈往后,便愈低,直至最后消逝不见。
百丈宫阙,斑驳肃穆,一个绯红地身影纵身跃下,大风吹得她发丝衣群飞舞,眼看着便要坠落,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
荀洛感觉到苏落雪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挣脱他的手心,顷刻便要脱离。
“元锦,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吗?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她激动地冲元锦怒吼。
屏风后的苏落雪转身端起白玉酒壶,握着酒壶的手隐隐泛白,转过屏风,大殿那金曜地烛光映打在脸上,殷红而耀眼,只觉双颊隐隐发热。
苏蔷薇听到这里,狠狠地将发髻上的凤冠甩在地下,顿时,珠翠琳琅满目发出切切滚落之声,碎了一地繁华。
“我没有出卖苏家!”苏落雪激动地向父亲解释,可对上的却是父亲那不信任的目光,她嘲讽地笑着:“我早说了,元翊早与荀家有勾结,你们都不信我,都不信我……”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此刻突变,瞬间,大殿涌入三十来名大内高手,手持锋利地长刀虎视眈眈地将荀夜与苏落雪包围其间,而荀夜依旧平静地坐在玉案前,仿佛此刻突变的情景根本与他无关。
爹与姑姑,不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吗?
苏成风见此情景,惊惧地后退,想要逃离,可四面八方皆是禁卫军与荀家军,他早已无路可逃,恐慌中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一把长枪飞速插入他的脊背,直击心脏。
“这么多年,为何你还是放不下,帝君为你所做的一切,早就够了!”荀远沉声道,那封闭多年的回忆仿佛被唤醒:“当年的你,多么善良,多么纯真,可如今的你……不过是一段爱情,真的那么难放下吗?”
“沄夫人你真是忍辱负重啊,为了能够救出元锦,在我身边唯唯诺诺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可你为元锦付出这么多,得到了他的爱吗?他的爱一直都在本宫这里呢,即使我软禁他三年,他依旧不怪我呢。”苏蔷薇恶狠狠地嘲笑着沄夫人,又恍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十年前,婉儿和九殿下同时出生,元锦他日日夜夜陪在我和婉儿身边,根本没有踏入你的彩沄宫,那时你在默默地等待着元锦的到来,可元锦却对我说,在他眼中,除了我所出之儿女,其他妃嫔的儿女在他眼中便是粪土,他会将所有的爱给我苏蔷薇的儿女……”
“拿下苏后与苏国舅。”元翊地声音响彻静谧地的宫阙,士兵如泉般涌入宫阙,将偌大地宫阙密密麻麻地占满。
荀洛猛然从失神中惊醒,也许刚才那么一霎那,他真的想松开手,任她从这百丈宫阙上坠落下去。在荀夜及时抓住的那一刻,他亦与荀夜一齐用力,将宫壁上的人拽了上来。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荀远吟念到此,失声恸哭,将怀中那个早已冰凉地身躯狠狠拥入怀中。
此话一出,苏蔷薇登时脸色大变,由凤座上弹起:“来人!拿下荀夜!”
苏蔷薇的手中依旧端着那杯敬给荀夜的酒,精明地目光扫视着坐下荀夜与苏落雪。
“远哥哥,蔷薇做了这么多错事,你还爱我吗?”她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可她不敢眨眼,她不想哭,不想在荀远面前哭。
她太小看帝后了,原来她在莞城这些日子的行踪帝后早已了如指掌,对她与荀夜、荀洛的关系也心知肚明,姑姑果真是姑姑,她想不到的姑姑都做到了,难怪能成为掌控半壁江山的帝后。
正德殿门紧闭,只有三名御医在殿内会诊,中途帝君身边的太监总管马全立传帝君旨意,宣沄夫人与九殿下进殿。
原本就惧怕地张德忽然看向某一处,瞳孔蓦地放大,惊恐地瞪着前方,许久才喊出:“帝君!”
短短数日,受牵连获罪者不计其数。
鬓角地发丝散落在脸侧,凌乱的衣襟显得极为狼狈。
“帝君——”顿时,跪了满满一地的臣子深深地伏地哭喊。
如若可以选择,他希望没有那一日太湖的相遇,也就不会被他爱的至深的女子恨了一辈子。
听到这里,苏落雪猛然仰头看向父亲,可父亲却避过了她的目光。
正德殿外,百官排排而跪,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
苏落雪还没从姑姑的死中缓过神来,又瞧见父亲被荀家军击毙,她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从中间刮开,痛的无法呼喊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在百官的恸哭中,马全立捧出帝君的遗诏:“帝君临终前,重立传位诏书,传位于九殿下。”
“帝后娘娘何必再做垂死挣扎,洛城已破,你以为擒住了我,就能扭转局势吗?”荀夜笑着把玩着指尖的玉杯。
“杀了苏家人,为侯爷报仇!”暴乱中有将士高呼,众人纷纷怒视苏成风,举起长枪便朝苏成风冲了去。
难道就在这宴请荀夜的短短半个时辰,洛城内已开仗,可为何,她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苏成风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一心求死的苏落雪突感手臂被抓住,整个人狠狠地撞上了宫阙的壁岩之上,手腕与身体的疼痛让她睁开眼,仰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如今已青筋暴起,看的出他正用尽全力,生怕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住。
“苏蔷薇,其实早在莞城一战后你就输了。你掌控的是朝廷,可荀家掌握的却是天下民心。”荀夜如一个王者般,负手立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失态的苏蔷薇。
自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苏落雪回到原地后整个人已无一丝气力,跌坐在地。
苏家余党见大势已去,无力地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
帝君、帝后、侯爷、国舅四个人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杀戮远远没有结束。
“是元翊!”苏成风猛然拍案而起,狠狠地瞪着苏落雪:“帝后的计划本是今夜由元翊率领禁卫军驻守宫殿,擒拿荀夜,可是因为落雪的提醒,帝后将本该驻守宫殿的元翊调去守洛城,将我留在了大殿保护帝后安全。可是我们去漏算了,保住了帝后,却丢了洛城。”
“爹……”她失声轻唤了一声,摇摇欲坠地朝宫阙边缘退去,即使爹在最后一刻出卖了她,可她从来没有真正怪过父亲,因为父亲姓苏,他必须与帝后站在一起,一荣俱荣。
酒已倒满,苏落雪收回酒壶,依旧跪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大殿金砖,灿灿光芒射地她几乎睁不开眼。
帝君的手从沄夫人的搀扶中抽出,摇摇晃晃地朝苏蔷薇走出,苏蔷薇那充满恨意地脸一分分地放大在他的眼瞳中,到如今,他依旧不怪她,只有愧疚:“是朕负了她,朕,不怪她。”
荀夜嗤鼻笑了:“一向精明的你,竟在此时犯了糊涂。”
血,染红了剑锋,沾染了华丽的后服,滴了满地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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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元锦,这一刻你让我放手?二十五年前,我求你放手的时候,你是怎样对我说的?”苏蔷薇笑的癫狂,发髻早已被风吹凌:“你说,即便是我恨你入骨,你亦要将我囚在你身边,永不放手。”
一想到这儿,心中闪过一抹恨意。
朝廷上下凡参与罪后苏蔷薇密谋官员者,诛九族。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蔷薇再也克制不了失态,冲下凤座冷瞪着苏落雪:“好,好,真是本宫的好侄女,终于还是合着荀家出卖了本宫……”
哭喊声响彻了整个皇城,悲戚的中隐隐有着战火后硝烟地余味,一夜间,帝君,帝后,侯爷、国舅纷纷被杀,是天朝三百年来最惨烈的杀戮,也是唯一的一次。
苏家,诛九族。
突然的变故让苏落雪恍神,回想到自己为了保全帝后的安危而提议让父亲守住大殿,却不知自己最终还是跳进了元翊设下的套,名正言顺地让他与二姐夫一同守洛城城门,在这关键时刻元翊倒戈,洛城内两方兵力内乱,荀家军攻破洛城轻而易举。
原本冷寂无声的宫阙之上忽然乱作一团,亦忽视了那个痛苦而拥抱着苏蔷薇的荀远,“南昭侯!”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只见荀远拔出腰间佩剑,置于颈项,当场自刎随苏蔷薇而去。
“所以你二十五年来都在帝君的膳食中一点一点地投毒,让帝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控制帝君三年,掌控朝野三年,甚至想要夺取天朝江山,就因为你那所谓的恨吗。”沄夫人愤怒地斥责。
许久得不到回音,苏蔷薇的侧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屏风,仿佛能隔着屏风直射苏落雪的眼睛,无比阴鸷。
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荀夜,于他玉案旁跪下,倾壶,倒酒,琥珀银光杯中随着酒的溢满,声音潺潺如流水,清脆飞溅之声入耳清鸣。
“池云的十万大军都守住不一个神武门吗……”听到这个消息,苏蔷薇只是淡淡地问,声音里多了几分空灵。
“朕,从未怪过你……这一切,是朕心甘情愿。”元锦的话说的极为沉重且坚定,其实苏蔷薇不知,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苏蔷薇,他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在太湖边唱歌的女孩,她纯真的笑容,仿佛为这个冰冷的皇宫添了许多暖色。
荀夜看着沄夫人离去的背影,遥遥地看着倒地的父亲与苏后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将悲痛藏在了眼底。
如今为了守住你们的地位,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她吗?
姑姑与南昭侯、帝君之间的事在二十五年前早就不是秘密,只是到后来,没有人再敢提这些往事,她更不知道,原来二十五年前姑姑与南昭侯竟然爱的那么深,对帝君的恨亦到了这样的程度。
“放肆!”荀夜起身,冰冷地注视着说话之人,缓步走至沄夫人身边,站在高处俯视众人:“帝后软禁帝君三年,妄图夺取帝君之位,十恶不赦,这是当诛九族之罪,岂轮的到这个罪人之子来继位。”
荀远的泪,亦未忍住,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这么多年了,我们应该学会原谅。”
荀夜冷冷地扫了脸色各异的百官一眼,转身,撩起裙角,跪在九殿下跟前:“臣,参见帝君。”
荀远,轰然倒地,血溅宫阙。
苏落雪一惊,城破?
“蔷薇,朕,对不起你。”帝君站在他们二人身边,俯视着被他所拆散的两人,二十五年的时光,他们三个人一直在互相折磨着,就像一个圈,缠绕着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从圈中走出。
“若帝后以为用这件事就能让荀夜乱了分寸,那就大错特错。我从不认识什么苏落雪,我只有一个兄弟,就是苏三,那个与我并肩沙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气中凝结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之意。
苏落雪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荀夜,可荀夜的目光却已不在她身上。
苏蔷薇笑着,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放下吗?我放的下吗?正因为元锦,他给了我那么多权利与宠爱,将我推向了权力的高峰,苏家的责任自然就强加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想背负这些责任,可我若不背负,苏家九族就会因我而沦陷,我有选择吗?你们以为我不想放下?多少夜晚从睡梦中惊醒,我也想解脱,可我解脱不了。盛极必衰,苏家早就到了极盛,可我不能让他衰弱,我只能推我的儿子尽快登上帝君之位,这样才能保苏家……我想,若是我的儿子登上了帝君之位,我就不用再承担这所谓的责任了,我就可以安心离开这是非权利的漩涡了,可是……我输了……就在这最后一步,我输了。”
“帝后,神武门要破了!”张德连滚带爬地冲上宫阙,脸上满是惊恐。
沄夫人猛地被惊醒,将始终停留在苏蔷薇身上的视线收回,立刻带着九殿下匆匆奔下宫阙。
“即使你为我做再多,都不能停止我对你的恨。”
荀远没有犹豫,狠狠点头。
天朝元华二十六年九月初八,十岁新帝元鑫登基,改国号元禄。
苏落雪看着他,苍凉地笑了:“二少,我是苏落雪。”
“娘娘……娘娘……”伺候在帝后身边的太监张德满脸急色地冲进殿,满头大汗地奔至帝后身边,“洛城城门被攻破!”
※※※
“我没有输!我还有池云的十万大军,还有你的命!我怎么可能会输!”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只手臂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掌心。荀夜冰冷地注视着苏落雪,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约摸半个时辰后,正德殿门“咯吱”一声被拉开,马全立自高高地金槛迈出,满脸泪水地高喊一声:“帝君,驾崩——”
再有姑姑与爹的一番话,已彻底否定了她在莞城所做的一切,全然将她的所作所为变成了有目的,有计划的事。
帝君的脸色毫无血色,似生了一场大病,眼睛已深深凹陷下去,再也不见当年那个御驾亲征的神武帝王,他就像一个年迈地老者,两鬓斑白。
荀洛的手始终不放,苏落雪的泪沿着眼角滚落脸颊,旋即被风吹散,她果然没有猜错,即使与荀洛再见,她仍不需要解释任何:“此刻的我,已一无所有,就让我随父亲去吧,我不想落在你们手中,受尽凌|辱。”
她也明白了帝后要她进宫伺候身边的意图,不罚她,不责她,不问她,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荀夜依旧端坐,面容冰冷,只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荀夜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她,片刻后收回视线,看了眼沄夫人:“帝君病危,你不带着九殿下前往探视,傻站在此处作甚。”
苏蔷薇与苏国舅密谋软禁先帝,十恶不赦,不留尸首,挫骨扬灰。
“大少,该去看看帝君了。”始终跟随着荀夜左右的副将李军出声提醒。
荀洛依旧死死握着她的手,额上的冷汗溢出:“我知道。”
苏落雪与荀夜的颈项上一直被架着锋利地长刀,只要他们稍一用力,就要命丧刀下。
这一场惊变,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不可置信一向冷静自制的南昭侯竟然为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妖后而殉情自杀,整个荀家军顿时暴动骚乱。
“是吗?我以为这两个月你派人在洛城四处寻找落雪,是放不下她呢。”苏蔷薇佯装诧异。
“这天下始终是元家的天下,我姓元,怎可能让元家天下随苏姓!”元翊冷声而道。
南昭侯护驾有功,为国捐躯,追封一等公特封恭亲王,厚葬先帝陵墓旁。
帝君看着无声无息地苏蔷薇,探出手,想要感受她最后一丝余温,却猛然一声咳,一口血便从口中喷洒而出。
“爹,姑姑……”她只唤了一声,喉头便已哽咽,此刻的她已无话可说。
这段日子,她想过很多次在洛城与荀夜见面的景象,想过许多很好的解释,也想过荀夜从最初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更想过紫羽在她走之后已将自己坦诚身份的信件交给荀夜……
她转身,纵身一跃,从宫阙之上跳了下去。
罪后苏蔷薇之子元影废太子之位,革元姓,永世不得踏入天朝。
苏成风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再望望帝后,硬声道:“自幼为父就知道落雪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魄,马上弯弓射大雕之英姿,与荀家军共同征战沙场,与荀夜并肩生死,在洛城早已成为一段佳话。”
周围皆惊,元翊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帝君,眼中甚为焦急:“来人,快传御医!”
沄夫人听到这里,脸上净是羞愤,调头看着帝君,泪水禁不住滚落:“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这些年来她将你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刻还在此嘲笑着你对她的爱,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珍惜过你……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你用整个天朝来爱吗?她值得吗……”
“若是,蔷薇早在二十五年前就离开这人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你我拔剑相向的一刻……可我舍不得死,我怕死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我贪恋人世间的温暖,贪恋你我曾经的美好回忆。”苏蔷薇含着泪水,挣扎着,似乎想要记住此刻在他怀中的温度,看清他的脸庞。
苏蔷薇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大势已去,便一把夺过身畔一名大内侍卫的佩剑,不让任何人靠近:“元翊,我一直以为用联姻能够拉拢住你的心,却没想到,你还是背叛了我,你真是厉害,假意娶了苏扶柳,甚至舍命救了我一命,让我真的以为你的心是向着苏家的,却没想到你还是背叛了我。”
站在皇城宫阙之上,迎着那震天的声响,映红大半个天际的火光如岩浆,仿佛要将整个皇城吞噬。苏蔷薇在几十名大内高手的保护之下,登上宫阙,四周空旷且寂静,风中弥漫着硝烟地苍凉。
苏蔷薇将目光移至元锦脸上,含着笑道:“到如今,你还是对我这样好,可我的爱只给了远哥哥,从我十岁第一次见远哥哥开始,我就知道,苏蔷薇这一生只可能爱远哥哥一个人……元锦,对不起,原谅蔷薇这么多年来做的错事……”
“是池云背叛了本宫……”
荀远冲向苏蔷薇,稳稳地接住她,脸上是再也止不住的悲伤,双臂颤抖着感受着苏蔷薇在怀中的温度。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所想的,而今,她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见了她最不敢面对的人。
靠在他怀中,苏蔷薇再也不是那冰冷地容颜,而是纯挚的微笑,依恋地看着荀远的脸,二十五年了,都没有再这么近地看过他了。
众人大惊,没想到帝后竟然软禁了帝君三年,再看看这整个皇城皆被荀家军控制,帝后余党皆敢怒不敢言。这当中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始终跪地的辛王,却始终没有等到辛王的一句话。
苏落雪始终低垂着头,格外平静地为他倒酒,从未正视他一眼。
帝君看着她的笑,眼眶泛酸:“原来,二十五年来朕对你的放纵,给予你一切你想要的,竟还是化解不了你心中的恨。”
苏家门生,追随罪后苏蔷薇反天朝,诛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