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拖拉拉属实难看
重新打开的灯把店内照得通亮，第二次踏进‘thirteen’，李曦纯总算看清它的全貌。
装潢摩登奢华，角落处旋转小楼梯直通二楼，竟是复式设计，这小子果然实力雄厚，怪不得张口就四千八！
李曦纯忿忿不平。
“随便坐吧。”
王煦初挽起袖口，“有喜欢的咖啡口味吗？”
李曦纯不爱喝咖啡，扫视了店内一圈发现不管墙上还是桌上都是空的，“没有餐牌？”
“都收起来了，你来我这儿吧。”
李曦纯只好跟着他走到咖啡料理台前。
两人隔着大理石台对站，王煦初找出一份硬板纸质的点单牌递给她，示意她随意挑。
一看价格李曦纯又忍不住嘀咕了，可恶的四千八！
“怎么了？”
李曦纯连忙低下头假装看饮品单。
王煦初嘴角轻弯，目光落在她身上，刚过肩的挑染红发梳了俏皮的麻花辫，末端还绑上黑色的细丝带，很可爱。
她依旧清瘦，身形窈窕高挑，似乎比以前更高些，但相隔太多年，他也长高了，对比不出区别。
再看脸容，四中小甜魔女的美称不是虚的，鹅蛋脸型，黑亮圆瞳，眼尾微微上挑，不算高挺的小琼鼻成了柔和的亮点，她的唇尤为好看，唇线深长，显得嘴角略翘不喜自笑，是讨喜灵动的面相。
明明长着典型南方姑娘的柔润五官，偏画了英气的眉，岁月渐逝，褪去了稚嫩青涩，添了一份清冷疏离。
更美了。
起码在他眼里。
“还是不喝了。”李曦纯把餐牌还给他，“喝了晚上睡不着觉。”
“你睡眠不好？”
“现在谁不熬夜？”咖啡台旁放着两张高脚吧椅，李曦纯顺势坐了下来。
落座的动作无比自然，二人难得融洽谈话，王煦初看着她，一时恍惚。
并非他故意挑刺针锋，实在是怨念过重，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换谁也无法轻易罢休。
视线游移，不自觉落在她右手食指的小痣上。
浅琥珀色的圆点，小小的，像咖色颜料笔误点下的油墨。
过去李曦纯拿笔的姿势错误笨拙，手握成拳状格外废力，他为此刻意矫正过，但李曦纯改不过来，没盯一会又恢复原样，气得他好几次敲她手指。
“痛！”李曦纯总是抱怨。
边抱怨边揉手指，就这样，王煦初注意到她指缝间的小痣。
回忆掀开，汹涌而清晰，仿佛连那一声抱怨都犹在耳边。
想说的话太多，想问的问更多，却不知从何聊起，王煦初收回心神，“我给你泡杯巧克力牛奶吧，记得你以前常喝。”
是吗，李曦纯早忘记了，但比喝咖啡好，“能加热吗，我不喝冰的。”
王煦初嗯了声。
大理石材质的料理台近一米宽，石面微凉，李曦纯左手撑着下巴，看着王煦初熟练地掰开巧克力块放进玻璃壶里，隔水融化巧克力。
很快，浓郁的巧克力香弥漫，王煦初低头搅动热饮，模样认真一丝不苟，他的十指修长，骨节匀称分明，腕骨侧处突起，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的细筋。
店内一片安静，他今天没戴眼镜，身上浅蓝色条纹衬衫烫得平整，添了一份斯文闲雅的书生气，清隽的侧脸仿与多年前重叠。
莫名想起高中时，王煦初也是这样在她身旁安静看书。
有些后悔了，昨晚不该用蛋糕砸他的。
“巧克力纯度高，可能有点苦。”王煦初抬头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李曦纯不自觉坐直身，手也放下来了，像面对老师的提问点头应好。
也像高中时，他辅导她做题，她态度端正认真听讲。
王煦初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转身从玻璃柜里拿出马克杯。
热巧克力牛奶倒进杯中，雾气团缕，迷住了眸，李曦纯盯着他手里的动作，有些理不清当前的状况，她和王煦初冰释前嫌了？
不然如何解释这和谐且诡异的气氛？
‘叮铃——’手机响起提示音，是李昕发来的讯息，一个劲问她情况。
“这么晚还有人找？”
王煦初把巧克力牛奶放到她跟前。
“是我妹妹。”李曦纯回复了一个表情包，锁上屏幕后顺势抬手，马克杯的杯耳就在她的右手位置，拿取顺手。
她摸了一下杯壁，不算烫。
“放凉些再喝吧。”王煦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你的猫舌头，肯定嫌烫。”
李曦纯不习惯他故作熟稔的语气。
莫说十年不见，哪怕高中同窗的情谊顺利走到今天，这样的相处也让她倍感不适。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隔着那么多的不愉快。
再次点开手机，李曦纯指了指店里的收款码，“我扫这个，你能收到钱吗？”
“一杯巧克力牛奶而已，不用付。”
“不是牛奶，我说的是衣服钱，四千八。”
聚旧不过是由头，说说话可以，话说完了，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忙碌，拖拖拉拉属实难看，尤其不利身心健康。
早已断开的羁绊，重新连上是最愚蠢的行为。
气氛倏然凝滞，王煦初不接她的话，指尖重重往大理石台面一叩，敲击出异常清脆的音节目。
他眼眸微眯起，似在忍耐什么，连带下颌也绷成锋利的线。
目光附带的压迫感过于强烈，李曦纯排斥这种感觉，挺直腰背整个人不自觉往后靠。
静默良久，王煦初慵薄的眼皮终于掠过她，只是开口说话的声音极冷，“我给你的名片呢？”
什么名片，李曦纯茫然。
收银柜台上放着一个木质名片盒，王煦初随手抽出一张递到她的面前，“这个。”
李曦纯毫无印象，名片是李昕收的，她没见过，估计是放家里了。
“那一张上面备注了我的私人微信号。”王煦初说道，“你没有加。”
赔出一大笔钱已经够倒霉了，谁还要加微信，李曦纯只当他故意挑刺，“你打开收款码让我直接转账不是更方便吗？”
“不方便。”王煦初充耳不闻，“我只用微信，你要是嫌麻烦，我可以加你。”
呵，这下轮到李曦纯不方便了，“不好意思，本人没有微信。”
“我等你开通账号。”
“……”
吃瘪的小表情毫不遮掩，王煦初没由来觉好笑，脸色和缓了些，“你住在这儿三楼？”
不是都知道了吗，刚才还看着李昕和张小庭开门上楼，李曦纯‘嗯’了一声。
“搬来粤城多久了？”
“好几年了。”
“几年？”王煦初刨根问底。
问得真多，李曦纯蹙眉，卷翘的长睫垂下，遮挡住眸中升起的不满，“忘了。”
“在粤城念大学？还是工作后在这边定居？”
当年李曦纯匆匆转学搬家，没有留下任何消息，王煦初往最大的可能猜测。
都说忘了，怎么还一直问，李曦纯不愿回答，眉宇间的不耐烦更甚。
生怕重蹈覆辙昨晚的失控，她双手藏于料理台下，捻起裙子上的金属装饰链不停拨弄，好分散注意力。
见她垂眸不答，王煦初默认不是。这个赛道不通，他自会改变方向，被社会毒打过的成年人，硬碰硬换不来好结局，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牛奶都凉了。”说着，王煦初从柜子里拿出一罐独立包装的曲奇饼干，倒出一些放在托盘上，“尝尝，今晚新做的。”
干坐无聊，李曦纯撕开一包曲奇吃了起来。
是抹茶口味，很好吃。
又撕了一包，这次是提拉米苏口味。
“喜欢吃？”王煦初看她吃得欢，又倒了一些。
李曦纯点头，口腹之欲就此打开，她今天吃了不少东西，肚子仍涨鼓鼓的，但她没说，一连撕开好几包往嘴里塞。
渐渐地，王煦初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李曦纯吃得又快又急，那架势就像几天没吃东西。
“干噎不难受吗？”王煦初忍不住出声打断，“喝点牛奶吧。”
猛然回过神，李曦纯盯着面前十多个空包装袋，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嘴边满是饼干屑，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还有很多，你慢点吃。”王煦初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嘴边都是，擦擦吧。”
李曦纯接过胡乱擦了，仰头又把巧克力奶喝光，总算顺了胸膛的闷气。
差点又暴食了。
今天第二次了，李曦纯盯着空杯发愣，她很久没这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幸好在可控范围内，李曦纯担心继续坐下去又会犯瘾，不敢再留，“我要回去了。”
“不再坐会儿？”
“不了，已经很晚了。”
见她坚持要走，王煦初拿出一个纸袋，把剩下的曲奇全装进袋子里。
“拿回去吃吧。”王煦初把袋子递给她，“吃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做。”
李曦纯不接，“强买强卖？”
“我不收你钱。”
“那就是盗窃。”李曦纯继续嘴硬，“你偷拿店里的东西，我收下就成小偷同伙了。”
王煦初没好气，“店是我开的，曲奇是我做的，都是我的东西，我拿自己的东西送人算什么偷窃。”
好吧，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了。
而且曲奇是真的好吃，免费的不要白不要，李曦纯接过袋子。
就当是昨晚没吃上蛋糕的补偿吧。
转身准备离开，王煦初又把她喊住了，“等会儿。”
又怎么了，李曦纯拧眉瞪他。
“你等我把杯子洗完再走，我一个人怕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