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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暂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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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禾雨兮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本来应该——”她的目光瞥到一旁惨不忍睹的尸身,“和你的丈夫一块儿死。”

    众人惊愕。

    叶丞相站出来怒骂道:“你胡说什么?”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诅咒别人呢?”

    “当真是恶毒!”

    叶隙继续说道:“陛下,不能再让此人胡言乱语了。”

    禾雨兮连忙解释道:“陛下,我没有胡言乱语,也并非存心诅咒这位夫人。那残片上所刻纹路与那只完好的杯子上的纹路是成对的,况且,若换作是我下毒,必然不会再留她一个。”

    陛下点头道:“这……倒也有理。”,

    “那依你的意思,是朕错怪老七了?”

    夏辰枫倒是一直脸不红心不跳,背对着她,说道:“儿臣不敢。”

    老七?

    禾雨兮眼中的疑惑难以遮掩。

    老七是谁?

    旁边有人咳嗽一声,暗暗指了指前面的人,禾雨兮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就是。

    夏辰枫继续面色平静说道:“但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请陛下追查到底。”

    陛下点了点头,不过他的怒火依旧未消。这件事有损天子颜面,若是在自家关起门来解决,有些话还好说,但今日当着文武百官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还发生这样的事,若不给个交代,只怕说不过去。对于男人来说,脸面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更别说是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陛下了。

    他微微皱眉道:“此事绝不姑息。蔺公,今日碰过这杯子的人给朕查,一个个的仔细盘问,宁枉勿纵!朕就不信查不出来。”

    “奴才这就去办。”蔺公公说完,便转身离开。

    交代完,陛下这才稍稍消气了些,接着,他犀利的目光扫过来,质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究竟是何人?谁允许你进来的?”

    坏了。

    禾雨兮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一时间怒火中烧,只顾着为竹素讨回公道,却忘了自己连身份也没有。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混进来的吧,搞不好竹素也会受牵连。

    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啊?看在自己好歹也帮了一点忙的份上能不能功过相抵,放她走啊?

    竹素还在医馆也不知有没有醒过来。

    禾雨兮怔在原地,扛着陛下的凝视压力,正想着改怎么圆场才不会让别人起疑心。

    周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提议为保险起见要将她抓起来。

    禾雨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把心一横,豁出去道:“陛下……”

    “父皇,此人是儿臣府上的一个下人,不足挂齿。”

    禾雨兮还未张口,只听得一个清冷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陛下的脸色更加难看:“什么?”

    什么!

    禾雨兮的脸色也不太好。

    夏辰枫依旧端端正正的跪着:“他是儿臣府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儿臣见他稍微机灵些,想着多多少少还能帮上一点忙 今日便带来了。”

    禾雨兮:“……”

    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人神经比之前更加紧绷。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她之前帮人家解围,所以出于感谢也反过来帮她吗?

    虽然这也说的过去。

    但万一这人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而是出于别的目的……

    “不过此人在儿臣府上待久了,没怎么见过世面,这才殿前失礼。还望父皇不与他计较。”

    听得此言,禾雨兮心里稍稍安了些,不管眼前这人有什么的其他目的,但现在可以看出来,他是友非敌,应当不会……

    还没想完,又听得七殿下说道:“不过,若是父皇实在恼怒,着人打些板子略施惩戒也没什么不可。”

    你!你你你……

    禾雨兮差点一口血气吐出来。

    你有病啊!我刚才还帮你说话证明清白你怎么还……

    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些话在心里吐槽两句撒撒气也就罢了,不能当面说出来。

    当然了,禾雨兮此时也气的说不出什么话。

    她的表情不太友好,不过低着头没人注意到。

    陛下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一会儿,缓缓但不容置疑的问道:“是这样吗?”

    一旁的夏清扬一心想还他七哥的情,于是连忙站出来:“是的父皇,刚才七哥送儿臣佩剑的时候儿臣也见到他了,是他拿着佩剑的。”

    话音刚落,外面引起了一阵躁动。殿内几个士兵两三步冲了出去。只见一个身手还算不错的小内侍跪在地上,死死的按着另一个白净瘦弱的年轻人。

    年轻人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屡次想要挣脱却不能,显得十分狼狈。

    不一会儿,这个年轻人便被押进了殿中。

    碰巧这时,蔺公公也回来了。

    他毕恭毕敬的回道:“启禀陛下,奴才方才去了膳房,遇见这小子打算将这包粉末销毁。”说着,将一个小纸包奉上。

    陛下将那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粉末,他捻了一点在手指上,随后对那年轻人说道:“这是什么?”

    那个年轻人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并没有说话。

    “你不说?好,很好。老罗——”

    一旁的一个约莫三十的男人站了出来。

    “陛下吩咐。”罗太医说道。

    “来,你看看,这药粉可是牵机?”

    他双手接过来。

    过了一会儿,证实到此药粉确实是牵机之毒以后,禾雨兮闭了闭眼,她的拳头在袖中不由得握紧,心中生起一段怒火,但她用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才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眼前这个错杀无辜的家伙一顿永生难忘的毒打。

    “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这下,连下毒之人是不是他都不用问了。

    众朝臣义愤填膺,而差点被陷害的夏辰枫倒是显得十分冷静,他皱眉问道:“你若是交代出指使之人,本王就考虑,不追究你蓄意构陷,下毒诬蔑之罪了,如何?”

    连夏璟淮也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是啊,你若是说了,一切都还好商量。”他盯着那人的眼眸,目光灼灼。

    禾雨兮听到夏辰枫说了句“不追究”时,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殿下还真是大度……

    他是不追究了,但禾雨兮不会。她在想,若是陛下当真放过了这个人,那自己一定找机会暗地里狠狠揍他一顿,揍得越狠越好,才能给竹素出气,自己才能解气。

    那位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夫人红着眼眶,一字一顿的对那人说道:“你实话说,我家官人,是不是你,下毒害死的!”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但语气中的不甘和愤怒难以遮掩。

    现如今,毒是谁下的在跪的各位已经很清楚了。

    年轻人终于抬起头。他的眼里不见一个犯罪之人被捕时应有的恐惧和慌乱,他甚至还能对着周围的人笑出声。

    “是,我下的毒,你想怎么样?”他回头对那位夫人凄惨的笑道:“诶呀你的夫君可真疼你啊,宁可自己一个人死,也舍不得带上你。”

    那夫人哭红着眼框,指着他骂道:“我夫君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冤枉啊,这是他自找的,我本来没想找他。”

    禾雨兮没好气的问道:“你是说这位大人知道自己今日会死于毒酒?”

    “嗯。”

    “你胡说!不可能的!周郎怎么会扔下我?他不会!”那夫人歇斯底里的喊道。

    “安静。”

    陛下被吵的有些头疼。

    “怎么不会?那男的说的不错,你今晚确实应该和你夫君一起死。我还担心死他一个你心里会不好受,本来想发发善心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好比翼双飞,并为连理呢。哈哈哈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为你们夫妻俩着想啊?”

    被叫成“那男的”的禾雨兮撇了撇嘴,假装没听到。

    “结果他倒好,把你的杯子悄悄给换了。唉,真是白白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哈哈哈,当真是叫人心寒呐……”

    禾雨兮阴沉的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张脸不可救药。

    夏辰枫挑眉道:“所以你到底是想杀了他,还是想嫁祸给我?”

    年轻人哈哈一笑,他甚至用挑衅的眼神与夏辰枫对视:“都有吧,可惜这家伙不中用,不但让我功亏一篑,还浪费了我的牵机之毒。”

    禾雨兮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更大了。

    不过她笑了。

    她是被气笑的。

    那人继续说道:“功亏一篑,我也没什么好抵赖的,我只恨杀不了你,夏辰枫!”

    “啪“的一声,蔺公公走上去给了他一巴掌,“放肆!殿下名讳是你能叫的?”

    那个年轻人双眼血红,狠狠的瞪着夏辰枫,冷嘲道:“怎么?他的名字很金贵吗?我还叫不得了?”

    夏辰枫却说道:“我得罪过你吗?恨我恨成这样?”

    “你怎么没得罪过!殿下好记性啊,三年前的狩猎大会上,猎场外围你对一人痛下杀手之时,万箭穿心,何其狠毒!!!”

    夏辰枫却连眼皮也不抬,淡淡说道:“不管他是你什么人,但猎场之上终究是他先刺的我,落得个什么下场也实属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呵呵,你可真是清高啊。怨不得你?怨不得你?哼!寥寥几句话,难道这些年我受的苦痛就能一笔勾销了?”说着,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在脸上剥离着,撕下一层皮来,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张人皮假面。一张丑陋恶心的面孔在面具后露了出来。

    众臣大惊失色,有侍卫挡在陛下面前护驾。

    顿时,殿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有的人顾不得陛下在场,差点失仪呕了起来。

    有几家郡主吓得尖叫出声,连连往自家父母身后躲。

    那张脸大概是因为方才撕扯面具时太过用力,又或是在脸上贴的久了伤口粘连在一起,连带着一些皮肉也被撕扯了下来,脸侧血肉模糊,有些地方还“滴答滴答”流着猩红的血液,更严重的地方已经可见露出了里面的可怖白骨。

    由于没有了假面的遮挡,血液沿着脸颊汇聚到下巴。

    见此情形,夏辰枫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枯容蛊?”

    所谓“枯容蛊”,原是北方早期的一个部落里练的蛊术,本来不是这两个字,原名叫“枯荣蛊”,是那里的人们对犯人用刑时才会使用的,名字也取自“一岁一枯荣”,是希望中蛊之人以后能够改过自新,人生波折起伏,就像这野草般,有枯,也有荣。

    后来因为蛊毒毒发之时,发现其作用竟能将人的面部折磨的溃烂腐败,血肉模糊,这才改了字,便是如今的“枯容蛊”了。

    当然了,若是有人不肯悔改,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一年年的腐烂流脓,流血掉肉。

    所幸,这蛊毒也不是无药可解。除非有合适的人能心甘情愿的献祭自己的心头血,为中蛊之人排毒,毒性延缓,如此反复,几年之后便可完好如初。

    “嗯,不错,”那人听到夏辰枫知晓此毒,“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来你知道啊,那你说我该不该怨你,恨你呢?就是因为你三年前狩猎那一场的毒手,我没了那家伙的心头血,活生生的看着自己的脸一年一年溃烂长虫,我,我顶着这张假皮苟延残喘活了三年,三年啊——!!!”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牵动着周围的伤口,又有血渗出来,准确来说,应该是被挤出来。

    “所以我费尽心机混进来,就是想杀了你解我心头恨。你知道吗?我本来可以,直接将牵机毒下给你,但我觉得让你这样死,未免太过便宜了。本来想你若能因此入狱,我就可以混进牢里,在真相大白之前折磨死你,让你和我一样痛苦!!!哈哈哈哈……”

    禾雨兮的目光不自主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骇人倒是其次,她从来没见过有人的脸竟然可以烂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人抬起血淋淋的眼皮,用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点的眼睛扫了一圈,望着人们惊骇至极的表情,心里竟生出些许的快慰感。

    他冷嘲热讽道:“怕什么?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废物。怎么?我这张脸就怕成这样?”他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脸,接着,又像是安慰他们一样,柔声说道:“其实啊,没什么好怕的,我这个鬼样子都已经三年了,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吗?光是看着能看出什么来,我跟你们说,你们是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肉像一摊烂泥烂酱一样掉下来的时候有多疼!哈哈哈哈!那才叫疼!哈哈哈哈!!!”

    见他如疯如魔的样子,周围没一个人敢上前,任由着那人在地上翻来覆去。

    “好疼啊!啊啊啊!!!”他越说越激动,双手捂着脸,疼得满地打滚。最后说罢,他拼尽力气冲上去。

    不及众人反应,在一旁的侍卫剑鞘里拔出一把铁剑。

    “陛下,快保护陛下!”有人连忙喊道。

    “啊呀,快去拦着他!”

    可是,铁剑却并没有刺向众人。

    相反,一朵血花在年轻人身体上绽开,那把铁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剑端还滴着滚烫的热血。

    他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年轻人嘴角有鲜血溢出,跪在大殿中央,他看着屋顶,有解脱,释然的欣慰,他用最后的力气笑道:“我早就活够了,太难熬了……哈哈哈哈,我终于不用再受罪了!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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