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拍
千盼万盼到了上巳节这一天。
早上天将将发出朦胧的曙光,铺子里的劳工们便开始忙碌。
铺子外的街道上挂满鲜艳的彩花,大朵大朵立在风中摇曳。
沿街支起的摊位烟雾缭绕,各种烟火气息交织在一起,暖洋洋的萦绕在这条街上。
前铺一切打理妥当后,张管事带着绣娘们站在门口,隔着一道木门聆听着门外的声音。
三爷的铺子名气很响,每次节日上的新款式总能影响到京城接下来几个月的穿衣风格。
因此各家小姐无论平日里多么矜贵,现在为了买到一件新款衣裳,起早便来排队了。
铺子外面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透过大门的缝隙看去,人山人海,甚至还停着几辆马车,将铺子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谭暮莘无心门外,一心扑在她的竞拍上,前前后后打理了许久,又用一些丝绸边角料打成结围在四周。三件云锦衣裳立在中间,上方盖着一块巨大丝绸的幕布,严严实实的甚是神秘。
其它绣娘的区域则是大大方方的展示,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挂在衣架上,一眼望去干净利落,却少了分神秘。
大门一打开,关注点全被吸引到谭暮莘的衣裳上。
她端坐在一旁,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偶尔扫视四周围堵的人。
人群中有位姑娘忍不住开口,“这个里面是什么衣裳?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姑娘稍等,未到时辰。”
“时辰?”
周围贵女客人你看我,我看你,嘴里念着“时辰”二字,心想这铺子搞得什么名堂?一颗好奇心被高高吊起,人也越聚越多。
谭暮莘在人群中寻找目标,默念“一个”、“两个”……数到“十个”得时候,她才不急不忙起身,拿起手边提前准备好的锣和锤子,重重敲了一声。
“请手上有木牌的客人到这边入座。”
“……”
“木牌?”
“什么木牌?”
拥挤的铺子里人头攒动,有人在问什么木牌,有人高举木牌往谭暮莘说的方位走去。
待那十个人全部坐下,谭暮莘又敲了一下锣。
“上巳节特邀竞拍正式开始!感谢各位贵宾赏脸前来,接下来是铺子中第一件衣裳!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回答的是一位白胡子老头,长了一双豆豆眼,他是绣联的掌柜。
京城中爱逛街买衣裳的贵女都认识他,均是心中纳闷儿他怎么会来别人的成衣铺。
再往他身边一看,金云绣的掌柜也来了!
这二位掌柜平日里和三爷应是无往来的,今天怎么出现在他的铺中?
谭暮莘看着四周疑惑、好奇、不解的表情甚是满意,长臂一掀,揭开了盖在第一件衣裳上的丝绸。
所有的疑惑,在她揭开第一件衣裳的面貌后烟消云散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欢呼声:“哇——”
“先向大家介绍一下竞拍规则,在我身后的三件衣裳均是按铺子售价的一半作为保本底价,各位依此出价,价高者得。”
“我们没有木牌的怎么办?凭什么不给我们发!”
“有木牌的客人是去年在我们铺子里消费最高的几位小姐,绣联和金云绣的二位掌柜则是我们同行中的佼佼者,我们东家万分欣赏二位能力。当然了,小铺中头回办经验不足,没有木牌的客人若是想参加竞拍,可以等有木牌客人加价完毕后叫价。”
现在是她的场地,她说她们是去年消费最高的,她们就是,总之外人无从查起,控好竞拍才是目的。
“既然没有异议,我来介绍下第一件衣服,”她自信而从容地弯起嘴角,“衣裳料子是用云锦织成,上面图案意指幸福犹如涓涓流水,川流不息。不知大家是否听过苏绣?下摆往上至腰间的丝线中融合了孔雀毛,全是绣娘手工绣制的,工整、迤逦,走动时似有高光流动,极美。为了彰显我们铺子的诚意。这件底价30两银子。”
铺子往常售卖的云锦价格是60两银子一件,竞拍底价砍掉一半只有30两。
她需要将30两银子翻至60两的三倍价格,才能有资格和三爷谈条件。价格定的太低了,30两翻到180两简直痴人说梦!
但她想赌一次。
想知道这条路上以她的能力究竟能走到哪里。
如果只能走到今日,是她能力不足,经验不够,她也认。
“我出35两。”左尤亮出木牌。
金云绣掌柜跟着亮出牌子,“40两。”
30两的底价不高,确实如谭暮莘所说铺子很有诚意。座位上的贵女们慢悠悠叫价,一路将价格叫至50两银子。
“左小姐,50两一次,50两两次,”谭暮莘一手拎着锣,一手拿着锤子,“没有木牌的各位想要可以出价了,50两三……”
“70两。”
一道爽朗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直接叫出了最高价,足足比左小姐高出20两银子!
人群松动,从后方走出一位娉婷少女。
少女身旁跟着一位丫鬟,丫鬟手中拎着大包小包,主仆二人昂着头,满脸不屑。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女子,喊道:“这不黄小姐吗?”
礼部尚书大人的嫡女黄芩?
因为徐秀秀打了招呼,她没往礼部和刑部的府上送帖子,黄芩倒是不请自来了。
她余光看向座位上的左尤,左尤看见黄芩浑身跟沾了刺一般坐立难安,气的恨不得站起来喊价。
“75两!”
“90两。”
“95两!”
“嘁~”黄芩一声嘲笑,似是丝毫没把银子放在心上,“110两。”
左尤脸上有些绷不住,面上通红,不知是被黄芩气的,还是因为价格太高有些吃力。她手里紧紧捏着木牌,捏得指甲泛白。
黄芩:“跟吧,五两五两的跟,本小姐奉陪到底。”
谭暮莘:“……”这位黄大小姐不仅丝毫没把银子放心上,更是没把左尤放心上。
左尤半天迟迟举不起牌子,仿佛手中牌子有千金重,可她看向黄芩的眼神满是怒火,更多的是对这第一件衣裳的不甘!
她和黄芩在书院争过多少次第一已经记不清了,向来是黄芩不如她的,况且这件衣裳确实好看。
她咬咬牙,举起了牌子:“130两。”
这是她的极限,也是左家的极限。
130两银子还得上钱庄取去,如果让爹知道她花了130两银子买件衣裳,肯定要罚她禁足。
黄芩不打算让左尤,黄家钱多,区区130两,她看着左尤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直接加了20两银子。
“150两。”
“150两一次,150两二次,”谭暮莘敲锣,“150两三次!恭喜黄小姐拿下今日第一件衣裳,此衣裳乃是京城中唯一一件,名为‘金鲤游裳——愉意’,祝黄小姐岁发长欢愉,万事皆胜意!”
成交后,卫蓝和阿笙帮忙把衣裳抬到一边脱下,叠好后包装精致交给黄芩身旁的丫鬟。
黄芩故意走到左尤旁边,“衣裳我就收下了,左小姐若是喜欢后面还有第二件。”
她故意把“第二件”字音咬重,气得左尤当即摔牌子走人。
铺子一楼人挤人,她没有护卫在前方开道,走得极其狼狈。
谭暮莘看了一眼,便被黄芩打趣:“以后让你主子擦亮眼,做这么多年生意,看不出谁有钱没钱吗?嘁~竟然给她送木牌。”
“谢谢黄小姐赏识,接下来我们不耽误各位时间,继续拍卖第二件衣裳,”
说话间,卫蓝和阿笙已经帮忙把第二件衣裳抬到了方才的位置,她扯下上方丝绸后,再次听取“哇”声一片,甚是满意。
谭暮莘:“第二件衣服名为‘金鲤游裳——戏金’,金色的底色大气明艳,上方刺绣工艺均是苏绣,图纹边缘均是卷针。这件最绝的是反面还有另一种颜色,异色双面绣在京城想必不多见吧?它的名字也很动听,戏金,寓意吸金!底价30两,开始竞拍。”
绣联掌柜低声问黄芪:“黄小姐可中意?”
在场的贵女展露出来的财气,唯有黄芩底气最足。
如果黄芩不出价,他便有足够的信心拿下它!
这衣裳名字也合他心意,仿佛天生为他而织的一般。
“掌柜若是喜欢直接叫价,本小姐去铺子里看看别得衣裳,再买几件送给府上姐妹。”
黄芩来这的唯一目的是从左尤手中抢衣裳,左尤都走了,她在这儿没甚意思。
金色的云锦太过端庄隆重,她的年纪压不住色,撑不起来,她手中这件翠绿色的已是极为满意,没必要再抢一件。
绣联掌柜放了心,乐呵呵举牌,直接把价格叫到上一场黄芩和左尤没杠上之前的最高价格:“50两。”
“我出60两。”
金云绣掌柜举起木牌,隔着中间三四个人,远远看了眼绣联掌柜。
绣联掌柜骂道:“你存心的是不是!”
“我出价有什么不对吗?”金云绣两手一摊,甚是无辜。
“你家卖的男子衣裳居多,同我抢什么女子衣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想看看异色双面刺绣不行吗?”
“你!”
谭暮莘及时打断:“金云绣出到60两了,绣联要跟吗?若是不跟,”她拎起手中的锣和小锤,“我便要喊停了。”
自己做生意的人在钱财上比闺阁小姐宽松,尤其他还是一家成衣铺的掌柜。
谭暮莘故意逼一逼价格,让绣联掌柜把价格往上抬一抬。
她开竞拍前可是提前算过了,一件衣裳从60两翻到180两,三件衣裳加起来便是540两。
这三件衣裳每一件起码卖到180两才能满足三爷的要求。
第一件只卖出150两,少的30两银子一定要在后面两件上卖回来才行!
“150两。”
绣联掌柜一口气喊出第一件衣裳的成交价,他不打算与金云绣掌柜过多纠缠。
虽说是竞拍,可一群人你加五两我加十两的叫卖太难看了!
跟谁出不起银子似的,他为人虽然抠搜,可这么多人看着,面子更重要,否则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还有人吗?没有木牌的客人可以出价了。”
两件衣裳若是都以150两价格成交,等同于要在第三件衣裳上多赚60两银子,第三件得卖到240两才行!
“……”
谭暮莘眼睛朝着人群中某一角眨巴两下示意,嘴上继续喊道:“150两一次!150两二次!150两……”
绣联掌柜美滋滋听着第三次落音,身体已经迫不及待站起来去拿衣裳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谭暮莘定价,重新叫价:“160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