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江离问钟煜:“你来看我?”
钟煜说:“啊,啊……是啊。”
江离抬眸,静静的问:“现在,看完了吗?”
钟煜:“……”
钟煜的眼神,自从江离坐起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很有一些不礼貌。
钟煜很尴尬,还很慌张。
一旦某一种情绪,发展到了极致,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便极有可能是相逆反的。
比如,喜极而泣。
再比如,此刻的钟煜,他虽然内心慌得一批,但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就成了傻笑。
钟煜也不想的。
不是他自己要“哈哈哈”干笑的。
实在是他的表情和行为,在江离的面前,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受控制。
江离:“……”
江离的双臂在身前交叠,他悠然的又躺回了摇椅,神情淡淡,问钟煜道:“今日,大公子不饮酒了么?”
钟煜:“哈哈,是,是啊……啊?”
钟煜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他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钟煜莫名觉得,江离似乎是挑了挑眉。——就有一点等着看好戏的那种感觉。
钟煜:emmmm……
钟煜端正神情,他一脸严肃的道:“我戒酒了!”
江离:“…………”
江离静默片刻,随后微微的一点头。
钟煜听见他轻飘飘的道:“嗯。既然不能喝,从此戒了,也好。”
钟煜:“……”
钟煜莫名紧张的立正,他的双手贴着两侧衣缝,谨慎的问江离道:“那个,……你是在,嘲笑我吗?”
江离:“啊。”
江离似乎是颇有一些惊讶,他问钟煜:“你居然能听得出来?”
钟煜:“…………”
钟煜委屈。
他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江离:“……”
江离叹了一口气。
他问钟煜:“你来看我做什么?”
钟煜:?
钟煜也不知道。于是他说:“不做什么呀。我就是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一切的理智。钟煜的眼睛亮了亮,他又忍不住看向了江离的脸,宛如一个好奇宝宝似的,什么都想问。钟煜道:“啊,江,江先生,你的脸,之前是易容吗?你为什么要易容呢?易容是什么感觉呀?你会觉得闷吗?”
江离:“……”
江离感觉,钟煜的问题很可笑,很无稽。
倘若换了一个人这样子问他,或许那个人,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然,钟煜的话……江离目前,尚且对钟煜,存在好奇心。
这一点好奇,提高了江离对他的忍耐程度。
因为,江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像此时的钟煜一样,傻得可爱的存在了。
江离甚至想要逗一逗钟煜,于是,他问钟煜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从前是易容,而非此刻是易容呢?”
钟煜:“……”
钟煜:“???”
钟煜脱口而出:“这还用觉得?”
江离:“……”
江离幽幽的一抬眼。
钟煜顿时又莫名其妙的怂了。
他继续立正,带着一点可爱的语无伦次,认真的和江离解释道:“嗯,就是,其实,这和女孩子化妆,是一个道理。江先生你想啊,人为什么要改变,或者改善自己的容貌?那一定是为了给别人看啊!如果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还打扮什么?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啊!”
末了,钟煜还添一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离:“……”
江离承认,钟煜他说得对。
江离并非是听不进去别人意见的人。
只不知为何,钟煜但凡话一出口,江离就觉得无语。
无语又无奈,还有一点想要动手。
钟煜在江离的摇椅前蹲下身来。
他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求知欲”。钟煜实在是忍不住,他问江离:“江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要易容呀?”
江离:“……”
为什么要易容?那当然是因为,江大侠真正的儿子,本来就长得是那个模样啊!
江离虽然很闲,但他即使是出于无聊,去做的某一件事,可只要他选择了做,就一定会认真的去完成。
江大侠的亲生儿子,其实并不叫“江离”,他的姓名,应是“江河”。
江离在一处茂盛得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丛中,捡到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江河,江离本想要尝试着救他,可那时的江河,已经失血过多,几乎是全凭毅力吊着一口气,——世人对于望渊宫的慕宫主,似乎总是存在着很多神奇的误解,但实际上,慕宫主并没有那么的神奇。相比于生死人肉白骨,在一个人无比痛苦,且没救了的情况下,江离很大可能,会选择给他补上一掌。
“我救不了你了。”
江离很平静的告知了江河这个真相,并且问他:“相逢即是缘法,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江河:“……”
江河苦笑道:“我已知晓,自己注定亡命于此,只是先父母,还曾为我,许下过一桩婚约……”
“便以此玉佩为凭。”
江河拼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同江离说清楚了钟家大约在何方,又究竟是哪一户钟家,钟家在江湖中,还不算是彻底的寂寂无名,江离听说过它,自然是不会寻错,最后,江河将染血的玉佩交给江离,他道:“我既然已经身死,这桩婚约,自然是做不得数的,劳烦先生,代我将此事,告知钟家世伯,莫要令钟家小姐空待,白白的耗了年华……”
江河交代完这最后一桩事,心愿已了,不多时便落了气。江离将他掩埋安葬,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替江河走那一遭,也好验证一番自己的猜测。
是的,没错,自始至终,江离都觉得,江河很天真。
指腹为婚,空待年华?
——恐怕是只有江家人,还记挂着有这一桩约定吧?
江离从前不曾关注过钟家,也不清楚钟淮为人如何。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心是最为易变的东西。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会背叛他,用心教导出来的徒弟会算计他。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长久,人心,更是经不住时光的磋磨。
日日相见,尚且要生恨,更不必说,是几十年不见的“兄弟”了。
怕不是,比旧纸还要薄脆的兄弟情谊。
江离将自己易容成江河的模样,去到了钟家。他的本意是,不论钟家最后愿不愿意,在得到结果之后,江离都会将真相告知,然后离去,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钟家夫妇,实在是奇葩,做的事情,竟然能让他都觉得玄幻。
江离来到钟家,门房一开始,并未让他进门,于是江离便递上了那块玉佩,然后立在钟家门口等,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左右,钟府大门洞开,钟淮居然亲自出来迎接他。
江离:“……”
江离不动声色,只听钟淮,满口里唤他“贤侄”,就这样将江离请进了家门。钟淮与江离东拉西扯,在提到了故去的江大侠夫妇时,还颇为情真的落下了几滴眼泪来,可兜兜转转,却就是绝口不提,那玉佩所代表的婚约。以至于江离,不得不委婉的提醒他,尚且还有此事存在。
钟淮:“……”
钟淮眼见江离,已是将那婚约之事,明晃晃的提到了口边,他便在心中料定,此事,已然是不能再躲了。思来想去,钟淮一咬牙,竟就这样下定了决心。他正襟危坐,一派君子的告诉江离道:
“贤侄尽管放心,这婚约一事,钟家绝不会背弃诺言!只是还要请贤侄,暂且先安心的在钟府住下,……说来也是巧得很,老夫就在前几日,才瞧见那黄历上边写,说是本月就有吉日,最是合适办喜事,这可不,今天就有喜事上门了!……只是需得等我们家,再稍许费上些时日,以筹备婚仪所用之物,……总归,老夫今日,便可向贤侄你承诺,本月之内,必定能够叫你们完婚!”
江离:“……”
江离:呵。
江离听得钟淮的一番措辞,心中便是已然察觉到了异样。他提醒钟淮道:“如此仓促,会否委屈了令千金?如若晚辈不曾记错,世伯,可是唯有三小姐,这一位掌上明珠。”
钟淮:“……”
钟淮的心里,自然是颇想要骂人,——亏得江离还记得,他只有一位掌上明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玩意儿,钟淮是一千一万个瞧不上眼,但是看在脸面上,他还是选择了暂且忍耐。
钟淮打了个哈哈,他避开了指名道姓,只是同江离说:“贤侄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可见确是良人。如若果真是良人,那么纵使,是一时成婚仓促些,只需将来举案齐眉,和睦一生,那便算不得是受委屈。”
江离:“……”
江离隐约对钟淮,生出了一丝兴趣。
行吧。
他也懒得去同钟淮一个小辈较真了。江离无所谓钟淮如何看待他,又想要对他做什么,反正这个月,只剩下了一半的时光,待得时间过去,一切的答案,自然会见分晓。
江离多多少少,对于钟淮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置,他这么一个“故交恩人”的唯一血脉,还是保留有一丝好奇的。
至于那半个月里,是否是被钟家软禁,江离觉得,并无所谓。
——一日三餐,且加两顿点心,在屋里吃吃喝喝躺躺,这难道不好吗?
总归,他也的的确确,到了该养老的年纪了。
江离就这样,在钟家平静的度过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直至忽然一日清晨,他被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早早的唤醒,那些侍女殷勤的替江离更衣洗漱,而那为他所换上的,赫然正是婚服!
江离:“……”
江离原以为,自己也算是活了一把年纪,这世上的事情,凡该遇见的,不该遇见的,他尽皆已经见识过了,却是没有想到,人心的套路层出不穷,越活越是有惊喜。在一件事情,没有真正的发生之前,你甚至根本无法想象,下一刻,究竟都会遭遇一些什么。
就譬如,在那一日之前,江离设想过,钟淮种种的行事可能,却就是不曾料到,他竟然会将一桩婚约,强行配到两个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