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钟煜和江离的糟糕关系,在钟家已经人尽皆知。
因此,钟煜去见江离,愣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他是真的没办法。
即便是钟煜解释,说自己没有恶意,但是架不住原主之前和江离糟糕的关系,以至于一旦被人知晓,钟煜是要去找江离,那么势必全家戒备,一齐来劝,只唯恐钟煜要对江离如何如何。
这倒也不是钟家人多么的有良心,偏向江离,实在是江离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有嘴,且又算是故交恩人的唯一血脉,钟家如今,已经算是不太厚道了,若是钟煜与江离相安无事,那么关起门来如何,便都随他们去了。至少对外,钟家是可以给他们,营造营造恩爱人设的。
可要是真的彻底撕破脸了,——比方说动手。那就不好料理后续了。
江离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他多少也算是个江湖人,又是个男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纵使是江离是来投奔钟家的,在地位上,他相对势弱,可也正因为他一无所有了,这样的人,才不能太过于欺负。
狗急了还跳墙呢。
先前钟家夫妇,在婚礼之后,对着江离,那可真是好一番软硬兼施,他们一边承诺,日后会另外给他寻觅良缘,一边又赠与了他许多的金银珠宝,以做安抚,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容忍一下钟煜的任性,安心的在钟家住下,若有外人问起来,请江离一定要回答,他和钟煜,之所以会在一起,那必须是“因为爱情”。
江离:“……”
江离的心中,究竟作何感想,钟煜不知道。
钟煜只晓得,自己对于钟家夫妇,着实是很钦佩。
这特么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只要我觉得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因为爱情”?
亏他们想得出来!
胡编乱造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强行让两个直男装夫夫,可不就是要遭报应的吗!
根据钟煜对记忆的接收,在他的印象里,原主钟煜,虽然也有从小练武,但大抵是因为,他的天资实在不如何,钟家又处在转型期,所以,钟淮也就没有继续强求过钟煜的武学,只期望着他能练练外功,权当做是强身健体了。
钟煜在很小的时候,钟淮也曾是对他望子成龙的。
钟煜三岁开蒙,在他六七岁之前,钟淮抓他的文武,还是抓的很紧的。
但后来,钟烨渐渐长大,也开蒙了,于读书一道上,钟烨一年,就能抵钟煜三年。钟淮一面对此感到欣慰,一面又难免对大儿子恨铁不成钢,偏偏钟夫人在生大儿子的时候,因着是头胎,生产的颇为艰难,于是,一贯便要偏疼长子些。以至于,久而久之,钟淮对钟煜,也就逐渐的佛了。
——既然钟煜的天资只有那么一点,不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那么他还要逼着他干什么呢?
岂不是既为难钟煜,又为难钟淮自己吗?
人若是要想开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原主“钟煜”练武,虽说练得很基础,充其量也就是打打路人的那种级别,但是如今的钟煜,很没见过世面的在心里惊叹——天哪!我居然可以身轻如燕的无难度翻墙!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所谓高深的武学,那实在是太过于缥缈,三两下轻飘飘的上树翻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身法了。
钟煜悄悄地,没告诉任何人,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在自己家中,活像做贼似的避避闪闪,一个人向着后山的小院而去。
那后山的小院,原是钟煜的爷爷年轻时建造的,初时,是为了避暑,后来,老人家年纪大了,晚年只想要个清静,便在那里度过了最后的几年。老人家去世之后,那座简单的小院,便自此空置了下来。虽然说,钟家依旧每年都会派人去打扫,不至于令其荒废,但总归,本就设施简单的地方,无人问津几十载,想也不会是个多么好的住处。
钟煜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那座后山的小院,它墙薄吗?能挡风吗?该不会还漏雨吧?!
江离日常吃饭怎么吃呢?有人给他送饭吗?话说,那院子前后不接的,这里又是古代背景,该不会……
钟煜的精神一震,心里想,那院子里,莫不是连个茅厕都没有吧?!
江离这也未免太难了点!
钟煜的脑子里,一会儿幽幽的传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一会儿又切换到“愁啊愁”,眼前浮现出江离可可怜怜,手里捧着窝窝头的无助模样,他禁不住一个寒噤,脚底下的步子,都下意识的加快了。
——后山后山后山……!
钟煜几乎是用跑的,他沿着山间的石阶,拐过一棵老树,眼前便豁然开朗,只需顺着石阶,再往下走上数十级,前头不远,便是那座山间的小院了。
钟煜用完晚膳,偷跑出门时,天光尚且大亮,如今转过了半座山,金乌渐沉,显然已至日落之景。太阳的光芒不再刺目,而是化作了温暖的昏黄。木质的老院门虚虚的掩着,并未落锁,钟煜被此刻无端的静谧气氛感染到,他也不知怎的,忽然便放慢了脚步,钟煜轻轻地推开院门,可那上了年岁的木门,仍旧发出了一声“吱呀”的轻响,钟煜于是下意识的踮起脚尖,他跨过门槛,木门后,入眼是一座呈方形的院子,那院子并不多大,地上铺了青砖,向里屋檐下,置了一张藤编的摇椅,摇椅一半落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一半照在暖黄的夕阳下,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便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摇椅上,一册书卷覆住了他的面容,瞧这模样,竟是休憩正香。
钟煜立在原处,看着与自己仅仅数步之隔的人,竟然感到踌躇,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啊。
江离好像睡着了?
现在这个时辰……该把他叫醒吗?
——不,不行。
叫醒江离的念头,仅仅一过脑,便被钟煜否决掉了。
打扰别人睡觉,那是最最不能被原谅的行为!
可是,可是……
钟煜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他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缓慢的向着江离移动,目的仅仅只是为了……
他想要,看一看江离的脸。
钟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的好奇。
但他就是,在看见江离的一瞬间,仿佛被魔咒蛊惑,生出了执念一般。
让他看一看。
让他,……看一看……
书册落在青砖上,晚风吹过,纸业发出沙沙的轻响,江离在摇椅上坐起身,他的眼神是静的,声音也是静的——“你在做什么?”
在亲眼所见之前,钟煜很难想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人,给人的感觉,能够如同死水一般的寂静。
啊。不对。不能说是死水。
死水,那是死的,是会发臭的。
可江离不一样。
微风吹过,镜湖也会生澜,江离却是不同。
江离给人的“平静”之感,是极其难以形容的,钟煜从未遇见过,足以参照对方的人或事,而以他浅薄的经历与见识,若是一定要去描绘,自己在江离“一眼”之下的体感,钟煜唯独能够想到的。只“深井”一物。
寂静得不见任何波澜,本质却是幽深难测的无底之物。
钟煜的本能告诉他,自己的眼前,正坐着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他很应该立刻马上转头逃命。
但……一瞬不瞬的盯着江离的脸,钟煜发现,自己竟然该死的挪不动步子。
——他不仅逃跑不了,甚至还忍不住的想要多看两眼。
如若只单看面容,江离的年纪,应当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与记忆中钟煜匆匆一眼,记都记不住的路人脸不同,江离真实的皮肤很白,白到几乎呈现出羸弱之感来,偏偏他的唇色明艳,一双眉眼,纵使无悲无喜,也好似带着三分风月意,——这本应是一张稍显女相的面孔。如果江离的鼻梁,不生的如斯优秀的话。
人的鼻梁一挺拔,就会使得整张面孔都立体起来,当江离侧过脸去的时候,钟煜只想要大喊一声“完美”!
这简直就是钟煜,有史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人。
女主除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原主为了白菱歌,总是酗酒的缘故,以至于在钟煜的记忆里,他对白菱歌,一直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本就记不清楚,这位原著之中,令所有男人都心折的女子,究竟生的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白菱歌生的是个什么模样,好像也不重要。
毕竟,远离女主保平安,是钟煜在此方世界的座右铭。
“我……”
钟煜颇有些呆愣愣的看着江离。他结结巴巴的道:“啊,我,我……我只是,那个,……江,江公子,我,我来看看你……”
江离:“……”
江离抬手,将睡乱散至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钟煜看见了他额上的一道伤疤。
从右额角,一直划到了眉梢。
那伤口长约寸余,钟煜不知道,江离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但总归,此刻瞧起来,似乎是颇有些年头了,故而,已不再见狰狞,只余下了一道泛白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