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火还在烧,一阵阵热风吹的人脸微红。
被忽视的李昭雪呆了一瞬,她看向丈夫。
赫阳手里还拿着李昭雪提来的饭,他们刚准备开餐就被应水的到来打断了。
赫阳一时倒没有想起来‘李秋水’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思索了一番应水说的话,只觉得可行。
砍树本就是为了延缓火势,可树木太多、一时也砍不尽,还要耗费大量人力去将树木抬走。
但这是他第一回接手这样的事,没有经验,听闻从前就住在这的老人说。
这山上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山火的,那时村里人也不多,便由着它烧,索性烧个几天几夜就会下暴雨,再过上好几个月,那烧毁的树根长起来更加郁郁葱葱。
只是从没如今这样大。
许是近年来,上头的人不做事,起义的人颇多,国家内外都在打仗,惹恼了老天。
却是害得他们这些底层平民遭殃。
老人说地摇头晃脑,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也不记得是哪个孙辈了,絮絮说下去,叨叨起一些不相干的事。
赫阳自然不能就这样让它烧。
这几年逃难的人多,原本只有一两个小村的昌平,现在山下也围了一圈又一圈好些户人家,开拓好大一片地方。
县里都派人过来分多了几个村落。
赫阳看到一些未长好的树木那边火势似乎小些,他便召集了村民去伐木,总归能挨久些。
可看看天气,却又觉得不像是烧几天几夜就能降雨助灭的样子。
这火还得靠人为来灭,否则着到山下,那连成一片的房屋更好烧了。
赫阳着急,却无法从读过的百篇圣贤书里找出办法,更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办。
应水的这一番话,陡然让他拨云见月,茫然之后大喜。
赫阳饭都不吃了,他把食盒推回李昭雪手里,往日温和的笑意都深了许多。
李昭雪愈加茫然。
赫阳却顾不及同她言语,他匆匆招了人去巡山,将伐木的人带了一半走,细细思量这法子。
李昭雪拿着食盒站在原地,她低头摸了摸精致贵木的提盒。
上面的纹路都是赫阳亲自设计命人雕刻的,使得县长家里连一只食盒都与旁人的不同,好看极了。
她沉思着,直到远处的丫鬟过来喊她。
李昭雪温柔的笑了一下,将食盒里的点心拿了出来,留着让赫阳想起来便吃两口,丫鬟接过拿去给了赫阳的小厮。
接着便下了山去。
应水到了山下,远远看到山脚搭起了一支小棚子,有人躺在那嗷嗷叫,还有人在一旁熬粥。
应水走近了些,有个留着胡子的老头正站在那精神奕奕地教训人。
应水慢吞吞挪着步子路过,听他的大嗓门跟赵大娘有的一拼。
“……怎么把药捣地这么烂!乱七八糟的!全浪费了!哎呀怎么还多放了味当归!你是什么蠢货啊!!当我的药材不要钱的吗!”
有人拦着他,却也只是远远端了杯茶水放着他身前虚虚地挡着,还紧张兮兮的害怕老头伸手被烫。
“消消气消消气,天儿热,宋大夫喝口茶歇歇吧。”
“哼!这样下去我不是被热死就是要被气死!”那位宋大夫抬了抬下巴,眉眼朝上,不看他们。
挨骂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终于稍稍抬眼看到了旁边人拼命的示意。
他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我太蠢了!我再多学一会会一定会做好的!对不住宋大夫!”
应水正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道着歉的罗余本就害怕得脸上发热,这会见着有人来越发脸红。
虽然棚子里已经躺下了好几位中暑的病人,刚才还有人虚弱迷糊的喊水喝,喂了两口又晕了过去。
但是权当他没醒过。
反正他们晕多了看他挨骂的次数可能也会多。
但是能少些人看到还是少些才好哇呜呜。
罗余一遍懊恼这次的粗心大意一遍又不住的羞恼,还有些生气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下山,刚才那些村民不是走了一群了吗!
他这个走神过于明显,直气得暴脾气的宋大夫一个巴掌拍到他微底的脑袋瓜子上。
罗余被打得一懵,第一反应却是看向路人。
那清脆的声音吓到了路过的应水。
她惯性朝着出声地看去,同那个可怜蛋对视上。
可怜蛋长得高高壮壮的,却对着那个老头弯腰屈膝,脑瓜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竟也不恼火。
只是见着路过的应水看过来,他嘴巴一瘪,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十分委屈。
他连忙背过身去,伸手捂住了自己头。
宋大夫显然知道自己这个半吊子学徒是个什么德行,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应水。
老头子和气的咳了一声,他缓了缓脸色,也终于接过了一旁人低头拱手端着的茶水。
宋大夫没有嫌弃水温渐冷、茶亦苦涩,还多喝了两口润润嗓。
瞥见应水还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该走不该走的样子。
宋大夫抬眼,放松了眉头,他摸着自己的小胡须,微微笑着说:“小姑娘可是要吃口茶?”
语气亲切,目光充满善意,一副儒雅随和的老大爷模样。
方才给他递茶的人看到应水,上下打量一番,认出了她。
那男人靠近了些宋大夫,小声说:“宋大夫,她是李秋水。”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嫌恶,好似对李秋水的事迹耳熟能详。
他盯着应水,一副——倘她还不走,待宋大夫问一句“李秋水是谁”,他就要开始讲鬼故事的模样。
宋大夫的确想多问一句,但他同时看见了男人的脸色,于是只稍稍敛起了些笑容,没有说话。
应水摇摇头,指了下一旁熬着的粥,又指了下男人,她凑近了些宋大夫,轻轻的说。
“这位大哥嘴里是否掉过牙齿?我刚才见他边聊天边摇勺,漏了些涎水。”
涎水就是口水。
粥米在小乡村里还是比较珍贵的。
原本应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毕竟这种事情,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会很难受。
但是她刚才也瞅见了男人的脸色,现在再看过去。
不由地心想:她的话果真好听,听过一番的人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应水心里的小人暗自点了点头。
男人黝黑的脸不由自主的发热,幸好皮肤黑看不出他的尴尬,他垂下头,往后退了几步,怂耷耷的抬眼看宋大夫,脑袋又低了低。
宋大夫原本带笑的脸抽了下,这锅粥是准备给中暑后醒来的村民降暑的,但他们累了也会喝一些。
他一边回忆自己有没有喝这锅新打的粥,一边想上次的粥是不是男人做的。
他的手握了握,又展开,又握了握,又展开。
面前有个小姑娘,还是忍忍气吧?别吓着人。
哎他也就只想待两天摘点草药顺便做点好事,被看见了也没事啊出了这个村谁也不知道谁。
不行,他要做个和善的悬壶济世的好大夫,还是忍忍,忍忍……
“啪。”
宋大夫巴掌拍在男人的肩上,并不重,但是男人却身子一颤,差点软了下去。
宋大夫:“……”
我有那么吓人吗。
“小王啊,这个粥,你熬得挺好的,下次换小罗来吧,也让他练练手,多学点。”宋大夫语重心长道。
应水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睁开泛着笑意的眼,瞥见罗余的肩膀侧过来了些,这会也抖个不停。
小王低下的头偏过来,瞪她一眼,接着又感受到肩膀上的重力,他连忙应声答道。
“哎哎,好。”
再次低眉顺眼下来。
宋大夫咳嗽几声,瞅瞅应水。
应水微笑着,接了宋大夫几句潦草的‘感谢’,婉拒了喝茶的建议。
她觉得看够了戏,转身便要走了,这时又瞥见山上下来一群人。
他们急匆匆赶来,手里相互提了个担子,上面躺了个人,一串咳嗽声由远及近得传来。
前头的村民远远见到了人就喊:“宋大夫!宋大夫!”
再一靠近,他们看见了应水,声音顿了顿,接着无视她,脸色着急的越过去往里头走。
前头的村民声音洪亮而又带着敬意说,“宋大夫!您现在有空吗?
几个混小子不听话近了火源去浇水!刚才山中突然刮过一片大风,被烫着了!拜托您帮忙看看吧?”
宋大夫走出去,指挥他们将担子抬到两张长凳搭起来的“床”上,检查患者的伤势。
应水看到那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裤腿被烧掉了一截,鞋子被烫出了个窟窿,可能会有轻伤。
脸上也黑了一片,头发乱糟糟的,发尾有参差不齐,是被烧焦了。
这会一直在咳嗽。
“这孩子被烟呛到了啊。”宋大夫细细检查。
罗余端了杯水递过来,宋大夫扶起少年喝水,见他背后衣物完整,放下了点心。
罗余又拿了把剪刀来,上面还淌着水,他在剪刀下垫了块布,还拿了个盆,装了些清水。
“已经洗净了。”他说。
宋大夫点点头,示意他上手。
接着自己快速写了两张单子,吩咐小王去拿药。
应水凑了个脑袋看过去,又被小王一瞪。
应水没理他,盯着方子看,瞥见几样仿佛做清凉茶的药材,她吞了吞唾液,也有点想喝了。
小王接住她的目光,轻哼一声,将方子迅速看一遍后揣进袖子里,转身蹲到一旁自己搬来的大药柜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