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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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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事,云镇泽谁都没有提过,就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和云岫无关的所有事在他眼里都是插曲,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为女儿找回公道。

    年过三十的成熟男人,依旧执着死心眼。

    仔细考虑后,他决定听取姚明旭的建议,要求警方去太阳小学取证,以此向学校施压。

    贺家两老又换了个地儿撒泼打滚,而云家夫妻不肯妥协,坚持要追究到底。

    祸水东引,最头疼的变成了小太阳小学的校领导。

    云镇泽知道自己也许过了火,但做错了事情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只要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么过程和手段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

    事情一拖再拖,越闹越大,影响到的并不只有学校管理层。

    渐渐的,各种各样的八卦在学生之间传开来,从云岫到贺晓军再到容行止,越传越离谱。

    八卦是人的天性,小孩子也不例外,与大人相比,他们更不懂隐藏心思。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三人,目前只有容行止一人在学校。

    于是,开始频繁有人询问容行止,就连平时和容行止玩得最好的谢博宇和虎子也一样。

    “容行止,你上幼儿园的时候经常被欺负吗?你明明比他们都高也都聪明,怎么还会被欺负?”

    “你是真的留级了啊?是怕和贺晓军还有林志伟他们同班吗?你好怂啊。”

    “你幼儿园外号叫什么?我怎么听到有人叫你阿巳妹妹?”

    “容行止,你的爸爸呢?”

    ……

    容行止从不回答他们的问题,也不再像幼儿园那样气愤。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些曾经一起玩的朋友。

    心中不舒服的感觉与日俱增,容行止渐渐明白,他后来交的这些朋友都是和云岫不一样的人。

    云岫听到流言的第一反应是劝告制止,因为她怕他会难过。

    而这些人完全不同,他们把自己当话题提取库,想把幼儿园的事情通通都挖出来,根本不在乎那些过往会不会伤害到谁。

    他们一个个以正义的探究者的姿态,不懈努力的追寻着事情的真相。

    在这种情况下,幼儿园和容行止同班的学生开始以知道几人的过往而沾沾自喜,夸大其词的大肆宣扬,以此来博得大家的关注。

    曾经在班里默默无闻的学生,身边开始围着一群又一群的人。

    而在容行止愈来愈冷漠的态度下,谢博宇和虎子他们渐渐疏远。

    楼梯转角的那抹血渍,不仅仅只染脏那片墙角。

    ……

    云岫出院后又请了半个月的假,等再回到学校,她发现班里的氛围变了。

    --总有人偷偷看她。

    就连同桌赵琳琳偶尔也会好奇地看着她写字,然后小声和后面的同学说悄悄话。

    可云岫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容行止的改变。

    他下课不再和他的小伙伴们玩闹,也不出去踢足球。

    虎子他们没了棒棒糖,而她的课桌里总会多出一瓶牛奶,每天味道都不一样,出现的频率因她的喜好而改变。

    上下学的路上,容行止不再说他的朋友和好玩的游戏,而是背诵课文和乘法口诀。

    云岫不善言语,不问,只在心中暗暗窃喜。

    这时候的她,并不懂人类有种私心叫独占欲,但云岫坦然接受自己的所有情绪。

    就像她喜欢银杏长巷,就喜欢长巷里的所有树和落叶。

    容行止私下性子活泼,背个课文也摇头晃脑,一脚一片银杏叶,富有节奏。

    “孩子如果已经长大,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牛马有脚,鸟有翅膀,植物旅行又用什么办法……”

    云岫依旧沉默话少,但她会咬着牛奶吸管,跟着容行止把需要背诵的课文无声地念一遍。

    渐渐的,就也能背诵一部分。

    “……蒲公英妈妈准备了降落伞,把它送给自己的娃娃。只要有风轻轻吹过,孩子们就乘着风出发……”

    听到云岫接上了下一句,容行止微微有些惊讶,“幺幺,你也会背?”

    云岫不回答,只绽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学着容行止的样子摇头晃脑,一字一句的继续往下背:

    “苍耳妈妈有个还办法,她给孩子穿上带刺的盔甲……”

    寒风吹落的银杏叶,像翩跹的蝴蝶,是只有秋日才有的景色。

    朗朗童音带着独有的清脆韵律,从银杏长街的这头一直到那头。

    当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云岫身上时,容行止才发现,云岫其实很聪明。

    她的记忆力不差,几乎是跟着他念三遍课文就能完整背下,无论长短。

    乘法口诀更是能够倒背如流,然而写字还是频繁出错,笔下的拼音都是调皮的小蝌蚪,算术题十个能错十一个。

    容行止觉得很神奇,他开始研究怎么才能把云岫的聪明脑袋和她笨拙的文字联系起来。

    研究云岫可比踢足球有趣多了。

    容行止想。

    学校里依旧热闹,而他们恢复到只有彼此的平静。

    等银杏落下最后一片叶子,云岫身上的伤痕消失痊愈,只剩下眉尾的一道去不掉的红色疤痕。

    疤痕很浅,点缀在眉尾,有点像纹身。

    可当时,有纹身的都是不服管教的社会青年。

    容行止还是没能研究明白云岫的神奇之处,而云镇泽坚持的事情也没能等到结果。

    楼梯事件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期末考将至,浮躁的校园也渐渐平静下来。

    似乎是觉得风波已经过去,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贺晓军重新出现在校园。

    云岫在医院瘦了好几斤,容行止每天给她喂牛奶也没能补回来,可贺晓军却整个长胖了一圈,圆润又健康。

    犯了错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在同学们好奇的追问中变本加厉。

    贺晓军开始造云岫的谣,说云岫冤枉他,否则警察怎么不抓他呢?

    --“警察叔叔只会抓犯了罪的人,我才没有推人,云岫传播谣言才该被抓,傻子说的话信谁傻?”

    他和所有人都这样说。

    一个传一个,以讹传讹,等传到容行止面前时这话早没了本来的面目,不堪入耳。

    --“听说云岫的脑子有问题,自己犯病摔下楼梯还怪贺晓军,贺晓军好惨……”

    容行止咬紧牙,把拳头拽得死紧。

    他终于明白,云岫当时为什么会执着于制止贺晓军乱说话。

    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便容不得有人说他一点不好,更何况还是胡说八道。

    这年古惑仔流行起来,背负着重要任务,却受尽委屈、最后真相大白的痞子英雄备受礼赞。

    贺晓军被捧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放肆。

    谎言说多了,连自己也能骗住,贺晓军甚至跑到云岫面前,夸张地鞠躬道歉:“云岫同学,对不起。”

    “我已经道歉了,请你不要再让你爸妈去找我的爷爷奶奶了好吗?我知道你们家有钱。”

    容行止刚从小卖部回来,手上拿着一拼瓶牛奶,听到这话,他想到了幼儿园里的灰暗时光。

    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时光而慢慢变淡,只会在时光一遍遍的冲下,越发清晰可见。

    曾经因为年纪小而不懂的委屈,如今回嚼才慢慢回过味。

    道歉的话从贺晓军嘴巴里说出来阴阳怪气,没有丝毫歉意,只有炫耀、嘲笑和挑衅。

    云岫再迟钝,也能明白其话语间的恶意。

    她拧着小眉头,一脸不解,“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犯错就得接受处罚,和有没有钱没关系。”

    贺晓军笑得更夸张,他享受着被瞩目的感觉,拖长音呦了一声,“你还当真了啊,傻不傻啊?哈哈哈……”

    人群里议论纷纷,夸张的笑声一声盖过一声,容行止困惑又迷茫,不明白黑白为什么会被颠倒成这样。

    被伤害的人被如此嘲笑,而伤害者却变成了所谓的受尽了委屈的英雄,在被他伤害的人面前耀武扬威。

    容行止感觉自己被困囿于方寸之地,嗡嗡嘈杂忽远忽近,窒息感扑面而来,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云镇泽的声音:

    “为了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我教她犯错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我不想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这样不堪……”

    “以德报怨何其无用,年轻时可以以牙还牙,可现在,我一个大人总不能把那小孩抓来打一顿……”

    随着年龄的慢慢长大,世界好像会慢慢变得不成样子。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容行止气得浑身颤抖,唇缝间似有血腥味。

    他想和所有人解释云岫不傻,想告诉他们云岫从来不会说谎,想呐喊贺晓军才是大骗子不要脸……

    可最后,他只是挤进人群,把云岫牵出来,带她回到位置上,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冷静而沉默。

    但这天放学,容行止在和云岫一起回梧桐街后,又一个人偷偷跑回学校,潜上楼找到贺晓军的座位,在他的语文书里夹了一封匿名的信。

    隔天放学,贺晓军被人发现倒在楼梯转角,浑身是伤,流了很多血。

    贺老太太差点哭到昏厥,坐在医院的长廊,骂学校无德、骂老师偏心、骂警察无用、骂儿子儿媳狠心,她把所有人都骂上了一遍。

    而彼时,容行止正蹲在阳台上,惊喜地看着他的玫瑰花。

    寒冷冬日,红玫悄然绽放,小小一朵,颜色比血更艳。

    男孩盯着它看了很久,比冬日望江还要澄澈的眸中满是纯然的喜悦。

    他轻轻抱起花盆,弯着腰挪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将花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小心谨慎的小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极尽温柔怜惜。

    好似花瓣上的水滴滴落一颗,他都能心疼好久。

    ……

    (作话含更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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