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眠
呆在医院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无聊。
在很多人的眼中,云岫是一个笨到很奇怪的学生。
以她的成绩,学与不学其实没什么区别,努力对于她来说是最无用的事情。
周苏大抵也是这样想的。
她对云岫的要求并不高,所以也就忘了给住院的云岫安排补课的事情。
可小小的容行止并没有忘。
他又成为了一名兢兢业业的小老师,端着语文课本一字一字教云岫念生字,手把手一笔一画的教云岫写。
他教得比蒋和玥还耐心,也更有效果。
对此,蒋和玥不得不赞叹,还是小孩更了解小孩。
云镇泽却不这么认为,这哪是小孩更了解小孩?
是这孩子比自己和妻子更了解幺幺。
容行止像是真把自己代入了小老师的身份,还弄了个小黑板和粉笔头过来。
护士和医生们见了这个八九岁小孩认真教课的样子均纷纷称奇,夸容行止有当老师的潜质。
在知道容行止成绩是全校第一后,他们又夸容行止是个小天才,以后肯定能当大学教授,桃李天下。
几乎所有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业有成,每年过年,长辈对家中晚辈最常见的祝福就是以后考研究生当博士。
容素华也是,每年过年都许同一个愿。
所以,大学对还在上小学的容行止而言,是很遥远又极期待的地方。
这些夸奖,每次都将容行止的期待和自豪加深一分,他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压下想要翘起的小尾巴。
男孩板着小脸,努力假装谦虚矜持,可挺起的小胸痛却泄露了他的小骄傲。
人小鬼大的样子引人发笑,容行止成了大人们的开心果,来来往往都会逗弄几句。
于是,云岫的病房成了儿童科著名景点,每天都有人打卡。
容行止喜欢被关注的感觉,就算呆在医院也呆得不亦乐乎,于是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妈妈来医院接他的时间越来越晚。
直到有天深夜他妈妈还没来接他,容行止才后知后觉的慌了。
蒋和玥看了看时间,主动提出送容行止回家,容行止却摇头拒绝。
他仰头看着蒋和玥,礼貌地问:“阿姨,我能借您手机打个电话吗?”
蒋和玥点点头,将手机递了过去。
容行止拨通了电话,听到了一阵忙音。
嘟嘟声在耳边响了很久很久,久到容行止以为会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才被接通。
那边有音乐声,也有很多人的说话声,夹杂在一起,有些吵。
“喂?哪位?”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行止面上一喜,无意识两手将手机握紧,“妈妈,是我。”
蒋和玥闻声抬眸看去,男孩漂亮的眉眼带着欣喜和儒慕之意。
她一眼就能看出,男孩很爱自己的妈妈。
相依唯命的母子,感情肯定要更深。
蒋和玥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女儿正乖乖躺在床上,看动物世界看得认真,对她和容行止的对话没有一点好奇。
蒋和玥叹息一声,突然有点羡慕容行止的妈妈。
她女儿虽然乖,但情绪到底淡了点,脸上表情太少,过于安静。
明明是她女儿住院,可来病房的人都是为了看容行止,这让她怎么不羡慕……
蒋和玥思绪乱飞,等回神的时候,手机已经回到了她手里。
“谢谢阿姨。”容行止非常礼貌。
蒋和玥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阿巳,你妈妈怎么说?”
容行止抿抿唇,似乎有些不开心,声音也有些低落。
“我妈妈说她今晚要加班,要晚点才能来接我回家。”
说完,他又仰头问:“阿姨,我今天能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吗?”
蒋和玥微微皱眉,有些不赞同容素华的做法。
她认真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孩,想问他他妈妈是不是经常回这么晚,还想问他妈妈没在家时他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
可最后,蒋和玥把这些问题都咽了回去,只微笑着点头说:“好。”
“那你和幺幺玩吧,阿姨出去一下。”
说完,她起身拿过柜子上的果篮转身出了病房。
云镇泽忙完,在洗手池边找到正在洗水果的妻子。
水哗哗的流,可妻子的手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他几步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了?”
蒋和玥闻言回神,摇摇头,突然没头没尾的感叹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曾觉得,自己是个粗心的母亲,现在才发现,还有母亲更心大。
蒋和玥觉得容素华对待孩子的方式有问题,可一想到女人一人抚养儿子长大,又觉得无可奈何。
她没体验过,但也能猜到一个人养育孩子有多崩溃……
云镇泽大概猜出妻子在叹息什么,却只淡淡评价:“阿巳是个好孩子,他很聪明,也让人省心。”
“你不需要在他面前提这些。”
因为那也是个骄傲敏感的孩子,心思重,嘴上不说,但其实都懂,不需要他人可怜。
这句话,云镇泽没有说出口。
蒋和玥不过突然有感,也并不是非要弄明白别人的家事。
她更关注自家的事,又问:“贺家那小孩回来了吗?”
“没有。”
……
当晚,容素华很晚很晚才匆匆赶来,晚到容行止都趴到云岫床边睡着了。
护士怕他着凉,把他抱到了床上。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蒋和玥并没有反对。
这是容行止第一次和云岫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他第一次和除妈妈之外的人一起睡。
被喊醒的时候,容行止并没有怪妈妈来得太晚。
睁眼看到安睡的女孩儿,他心跳砰砰。
是夜月色格外朦胧,无人看见男孩羞红的面容。
……
次日,容行止起晚了,但好在是周末。
家里安安静静,容行止走到阳台,蹲在地上盯着娇弱的小花苞看了很久很久。
他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它能早日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然而,这年向阳镇的冬天到得格外早,花苞迟迟不肯打开。
傍晚时分,温度骤降,天空飘起了小雨,还夹着细碎的小冰渣。
容行止有些担心阳台的花会被冻坏,云镇泽要回家拿东西,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走到梧桐街的十字路口,云镇泽随意一撇,撇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人拉扯。
他淡定的收回视线,手一伸,拉住了正要过马路的容行止。
容行止脚步一顿,不解地抬起头。
云镇泽牵着容行止的手,垂眸看着他,淡淡道:“先去我家,叔叔有东西给你。”
细雨纷飞,落在脸上针扎一样疼。
然而,手心暖洋洋的温度夺走了容行止所有注意力,他呐呐点头,顺从地任云镇泽拉着走。
男孩亦步亦趋,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大手,突然觉得无所是从。
他眼神开始乱飘,飘到马路对面。
红灯亮起,一辆辆轿车飞驰而过,朦胧的视线,叠影幢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