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未必要翻山越岭
浮安县城小学有三所，但是中学只有一所——浮安县第一中学，大部分孩子都是考进初中部，再考高中部，但也有考不上的，多会去读下属乡镇的二中、五中。
蔺浅的成绩稳定，中考也考得不错，顺利的从浮安县一中初中部升到了高中部，进入了尖子班。
一中在未分科前设定了七个尖子班，蔺浅的运气不算太好，偏偏被分在其中的教师子女班级，九门主课老师的孩子都被塞在了这一个班，甚至体育老师的孩子都分在了这个班，于是这个班在全校都很知名，平行班的学生戏称这是“航母班”。
蔺浅的运气又算好的了，好歹她的父母都不是教职员工。
和新闻里看到的清华北大的父母教出的孩子勉强考上了个专科不一样，蔺浅所在的班里，没有哪一个教职员工孩子的名次是排在年级前三十名之外的。
浮安县一中虽然只是县级中学，但是升学率一年比一年好，最新的数据显示，如果能排在年级前五十名的话，高考都是能够考上重点大学的。
数据好都是考出来的。
浮安县一中的考试可谓频繁，月考是雷打不动，各门主课老师的周考那叫一个见缝插针，校领导也会积极的去对接省级重点中学要考试资料，每每做省级重点中学的试题，平均分总要下降个二三十分，老师们便又费心安慰说：“确实省级重点中学的题难度会偏大，不必太过在乎。”
不必在乎，但还是要考。
蔺浅喜欢考试，不是喜欢这种知识考查形式，而是喜欢坐在考场里的清静。刚上高中的孩子青春期还没过完，带着些初中的闹性，课间总是吵吵闹闹的，考试时间是蔺浅觉得少有的能安静做题的时候。
蔺浅的父母也觉得她懂事，没给她压力，安安心心的在泱南市赚钱，不管大考小考，不管进步退步，考完总要给蔺浅发点小红包。按照父母的说法，她考试名次进步的话，他们就是花点小钱奖励宝贝女儿，她考试名次退步的话，他们就是花点小钱安慰一下宝贝女儿。
蔺浅一度怀疑，自己父母小时候读书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所以给她营造的读书氛围很轻松，这种轻松其实是父母小时候希望拥有的氛围。
不过她也争气，每回都考得挺好，正常发挥下，虽然拿不到年级第一，但经常可以拿到班级第一。
蔺浅最喜欢数学，也喜欢数学老师。
但数学老师的孩子看着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啧。”焦柏淳并没有和蔺浅坐在同一组，但他特意绕路从她的桌子边走过，吊儿郎当的，有意的撞了下桌子，嘴里发出不悦的声音。
蔺浅的笔迹被这一撞歪歪扭扭的偏开了，她也“啧”回去，还顺便附赠了一个白眼，到底是谁看不惯谁啊？她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我感觉，焦柏淳是不是有点敌对你啊？”同桌趴过来小声的说。
“谁知道他抽的什么风。”蔺浅觉得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有病，这也可能是她一点早恋想法都没有的原因，哪个没病的人会大清早的刚来教室就挑衅安安分分学习的人？
“班主任也马上要来了，唉，这个学，我一定要上吗？”同桌假模假样的拿起英语书，准备在班主任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开始表演早读。
焦柏淳的母亲是蔺浅这个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数学老师，由于焦柏淳每天早上都是坐他母亲梅务真的车来上学，所以焦柏淳到教室后，十分钟内，梅务真就会出现在教室了。
基于此，大家还是很感谢焦柏淳这个人工通报器的。
焦柏淳的座位就在蔺浅斜后方，他郁郁的趴在桌上，看着蔺浅的后脑勺高高竖起的马尾，眼底阴沉，大清早的梅女士既然已经骂他个狗血淋头了，就不要怪他早自习不给面子趴完全程。
他数学成绩总是考不好，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及格，只是达不到梅务真的要求。每次考试他的数学只能勉强上个一百分，放在普通学生身上这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奈何他的总成绩能排在班级第二，又奈何自己妈是数学老师。
“焦柏淳！我上课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这个大题，是不是就是练习册上的题目变了一下型？这你都写不出来？写个解字给谁看？”
“还有这个选择题，送分题，你也算错？从小就粗心大意！你知道高考一分能刷掉多少人吗？”
“真不知道你数学怎么学的？”
“你看看人家蔺浅，数学150能考140。她妈是数学老师还是说人家天生就比你聪明？你要是有人家这学习态度，班级第一不就是你了？”
每次考试复盘，梅务真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话，焦柏淳听都听腻了，梅务真却一副讲不腻的样子。他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像是要把这些话从脑子里掏出来，当然，是掏不出来的。
他“哐”的推开椅子站起来，把杯子里的豆浆一口气喝掉，背上书包，抽出梅务真手里的数学试卷，阴阳怪气的道：“梅老师，你那么喜欢数学学委，你把别人拐来当自己女儿好了。”
“我倒是想！”梅务真看着摔门走了的焦柏淳恨铁不成钢。
焦柏淳坐上梅务真的车后座，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书包里，梅老师骂人三步走：从微观试卷错题实例开始，到宏观高考形势，最后落在学委蔺浅身上。
焦柏淳仰头闭眼靠在座位上，心里想：要是没有蔺浅就好了。
“今天晚上要开会，可能会比较晚，如果9点半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们就自行放学。晚上的自习我发一套试卷，学委，第二节自习上课的时候发，第三节课下课铃响了收回来，放去我办公室。”梅务真安排好了后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等梅务真的“哒哒哒”的高跟鞋走路声消失在走廊，班里顿时开始有了小声讨论的声音。
“肯定回不来，这次开会肯定是讲期中考试的安排。怎么说也得开到十点钟了。”
“快乐！今天晚自习我要把下午买的小说看完。”
“看完借我！”
“那等会儿我们去小卖部，你请我吃辣条。”
“行。”
……
班长拿着木尺子在讲台上重重敲了几下：“自习！谁再讲话我要开始记名字了！”
嗓门洪亮的威胁，年纪小小的高中生已经知道要屈服于权利，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焦柏淳眼睛一闭开始睡觉，这种跟作业没什么区别的试卷，花十分钟抄一下就差不多了，费脑子作甚。而且一想到下了晚自习不用坐梅务真的车回家，焦柏淳睡得更好了。
高中生算数学题算得一塌糊涂，算学校的开会时间一算一个准，九点半学生自行放学了。
焦柏淳坐在靠窗的位置，班长说下晚自习了他没听见，还是死党从窗户外敲他头，他才醒过来，“等会儿，我收拾下。”
醒了醒神，他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盒烟，用食指和拇指夹着冲死党晃了晃：“走，速战速决。”
一中后街有个小斜坡，通向居民住宅楼，坡上摆着一些小摊卖小吃，小吃摊的后面常年蹲着一些混混学生，放学了，校服一脱，就蹲在后头抽烟聊天。平时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抓严，过来一抓一个准。
“那个人是不是你们班的第一名？”
被朋友用胳膊肘抵了一下的焦柏淳，抬眼看向在花坛外围晃晃悠悠，好像在找什么的女生：“是。”
“干嘛呢她？”
焦柏淳把嘴里的烟扔地上踩熄：“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起身后闻了下自己身上的烟味，不算浓，走路走一会儿应该就散了，剩下的余味就跟梅务真说是打的出租车里沾来的。
反正都要遛会儿，那索性观察一下蔺浅在干嘛好了。
“咪咪，你今天怎么在这里啊？”蔺浅围着学校后门的花坛绕了好一圈，才发现平时喂的小花猫。
小花猫今天不仅没有过来蹭蔺浅，反而往学校的林子里跑，蔺浅觉得反常抬脚就追了上去，跑了好一会儿，穿过林子跑到了实验楼的后边，她看着另外一只大橘猫和一窝小崽子惊了。
好家伙，她一周没来喂小花猫，猫都直接结婚生子了。
“喵。”小花猫冲蔺浅叫。
“我们家不让养猫，我不能把你的宝宝带回家，这样吧，以后我每两天过来喂一次你们吧。”蔺浅摸了摸猫咪的下巴，一股脑的把袋子里剩的不多的猫粮都倒在地上，想着下次是不是可以带个陶瓷碗过来。
蔺浅撸了一会儿猫，蹦蹦跳跳的走了。
焦柏淳走过来，看着一堆小猫崽，撇了撇嘴：“还挺可爱的，这一堆小东西。”
“周末拿去花鸟市场那边卖了吧？一只卖五六十，也能换几包烟了。”死党提议。
“可行。”焦柏淳赞赏的看着朋友，“周日下午休息，我们就把这一堆小东西打包卖了。”
焦柏淳回家刚进卫生间，就听见梅务真开门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大气，要是比梅务真晚到家少不了又要挨一顿骂。
迅速的冲了凉，焦柏淳在跨进自己房间的前一秒还是被梅务真叫住了。
“这周四周五期中考试，你数学努努力，总分再拔一拔，能考第一别总洋洋自得的呆在第二。”
焦柏淳日常摔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难道这种念叨他要听整整三年吗？那这高中他真是不想读了。而且他就算数学上来了，就能考第一了吗？他也不是没研究过，但九门课蔺浅有六门课都比他好，只不过数学是最明显的一科罢了。
焦柏淳自认为应该是翻不过蔺浅这座大山了，翻出枕头下的手机开始刷微博，不知道是谁拉他进的qq群突然热闹起来。
麦旋：牛啊。
氧痒痒：下次试试浇开水，肯定叫得更绝。
豆汤：烧尾巴看看。
……
焦柏淳好奇的点进群聊，是一个博主的小群，在群里发了虐待流浪猫的视频，心惊胆战的看了一会儿，焦柏淳的心里突然顿生爽感。关掉手机屏幕睡觉前，焦柏淳突然大彻大悟：未必得翻山越岭，也可以移山啊，山要是塌了，那他面前不就是旷野了吗？
周日下午短休后。
同桌看着恹恹的蔺浅，有些担心的问道：“蔺浅，你怎么看着不舒服啊？”
“我没有猫撸了。”蔺浅苦哈哈的看着同桌，她今天中午在食堂特意买了两个鸡蛋，想着把蛋黄碾碎了给猫妈妈加餐，等她到的时候，她发现纸盒子，陶瓷碗，小猫都不见了。
同桌：“兴许有人养了呢，这不挺好，小猫不用风餐露宿了。”
“万一被吃了呢？”蔺浅眉头皱起。
同桌默了一会儿：“说实话，流浪狗可能有这个风险，但是没有人会吃猫肉吧，我听都没听过，而且我之前有看到哪个帖子说猫肉是酸的，也不好吃。”
“啊！你好残忍。你怎么这么平淡的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蔺浅点了点同桌的桌子，“不过真要是有人收养了也好。我在微博上发的领养贴都没人回，我还以为没用呢。”
“行了，有空看看书吧，明天期中考了。”同桌把蔺浅的书翻开拍了拍。
蔺浅还蛮喜欢期中考试这种大考，这种大考都是要将班里座位移差不多三分之一去教室外的，所以到校的时间就变成了考试开考的八点半，可以整整晚去学校一个半小时。
慢慢悠悠的享用完奶奶牌早餐，蔺浅刚打开院子大门，就看见地上流着血的小猫咪，吓得她连连退后好几步，脸色一片惨白，晒衣服的奶奶见蔺浅僵在原地好久都没动，走过来，看清门外的小猫尸体，一把捂住蔺浅的眼睛：“肖肖不看。谁这么缺德往别人家门口丢野猫尸体啊？老头子！快过来收拾走了！肖肖今天还要考试呢！吓着孩子了都。”
爷爷提着个塑料袋过来把猫的尸体装走，奶奶又安抚了蔺浅好一会，她才平复过来。坐进考场的时候她的神情还是恍惚的，她不敢细细回想早上的那只死猫的样子，但她真的觉得很像自己之前喂的那只黄白花猫，可是她喂养的流浪猫为什么会死在自己家门口啊？
考试考两天，坐在考场上，蔺浅的脑子里总是会闪过那只猫，心也慌，最后一门课考完，蔺浅发了高烧请假了。
一中改卷子出成绩的效率极高，期中考试的成绩，基本上考完一门，这个学科的老师们就开始阅卷了，等最后一门考完，前几门的成绩也出来的差不多了，总体的成绩和排名基本上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中午就能出来。
焦柏淳看着请假的蔺浅的空座位，心里还是有些发慌，但他看着发下来的成绩单，蔺浅的名次掉到了第十九名，他心里窃喜，这种窃喜在百名榜贴出来，看见蔺浅的名次掉到第九十四名后变成了狂喜。
区区小猫，居然能起这么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