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盼君如初,爱君如故
杨柳无题五首其一 明·王稚登
一朵千金泣露斜,帘栊难护幕难遮。吴王城上同看月,伍相江边独浣纱。杨柳名为离别树,芙蓉号作断肠花。旧时邻舍俱新主,莫辨东邻是宋家。
回到听府,杨清柳果然不见人影。
“他跑不远。”听空阶眼神犀利,说罢便招呼起人来。
廿无尘回到巧芙蓉休寝处,东西已经被她收完,除了……
她发现枕头底下横放的竖笛,上面划上了一个穴字,廿无尘记得,这是她经常玩的识字游戏。
竖笛,竖,树。
她打量着这根竖笛,是梣木。
府中有一处河边,边上种下的便是此树。
“你这里还有人手么?我得找个东西。”廿无尘将竖笛递给听空阶:“她留下这个给杨清柳,剩下的东西都在这线索里。”
“穴?”听空阶眯眼疑惑道:“是他藏匿处的名字?还是洞穴?”
李莲花轻勾唇角,走了过来:“是木,梣木对吗?”
廿无尘颔首指向河边的梣树:“她可能是要提醒杨清柳什么事情,或者留给他什么东西。”
“我观那处可是一片不小的林子。”方多病抱着胸过来:“此时最缺的便是人手。”
苏小慵挑了挑眉:“这有什么?树又不会跑,而且听公子已经喊人排查出城的各个城门,除非他变成鸟飞出去,否则跑不了。”
苏小慵来到廿无尘面前,微笑安慰道:“方姑娘不必着急,我们慢慢找。”
廿无尘浅笑着颔首。
整整一天,毫无所获,夜间提灯也不方便,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无意纵火,吃完饭时天边星月交纵,几只蝉在树上鸣叫。
巧芙蓉已经被放置在一处房内,廿无尘提琴悄悄跑到她那处:“我记得你最喜欢看我弹琴,还说我弹琴认真的样子都不像我了。”
“臭蓉蓉,我除了像我还能像谁?和我待在一起想着别人是不是?”她温柔笑笑,手中拨动着琴弦。
整整一夜,她自言自语着,时不时给巧芙蓉讲自己的故事,从何而来,所有的痛苦,她落泪含笑,眼神空洞却不死板。
打开门时,其他人都担忧的打量她,方多病则是在她旁边闻闻有没有血腥味,廿无尘无奈笑道:“方大少爷,您还能再明显一点么?”
方多病傲娇侧头,念叨起来:“谁知道你让不让人省心。”
廿无尘嘴角抽搐,看向李莲花:“有糖吗?”
李莲花从荷包里拿出糖,建议道:“现在去吃早饭?”
廿无尘摇了摇头:“不爱吃早饭。”
方多病一记眼刀飞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手伸前摸着空气离开。
李莲花见此偷笑,方多病瞪了他一眼,恼怒道:“吃你糖去。”
李莲花也瞪眼指着他点了点:“没大没小。”后又跟上廿无尘。
“老狐狸。”方多病气不过,对着他的背影骂了句。
苏小慵拍了拍他的肩膀,补刀道:“方多病,我发现你和你姐姐简直是两种人,你姐姐什么都会,对人对事都温柔,而你,除了说大话,什么都不会。”
“你……”
“我什么我?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吧?”苏小慵打断他,说完蹦哒着离开,徒留方多病在原地跳脚。
方多病怒指她:你给本少爷等着!
听空阶跑到廿无尘边上,拿出油纸包的鸡腿:“吃不吃?”
廿无尘不自觉笑出声来:“你怎么什么都揣袖口?”
“你管我?”
廿无尘咯咯笑个不停,抱着鸡腿啃起来:“昨天这一块都看过了,你今天去东南角,我去正中间那块。”
听空阶瞥见她嘴角的油,拿出手帕想给她擦擦,怎料廿无尘大步跨向另一边,瞪大眼睛警惕的不行。
搞什么飞机?
她用手擦去嘴角的油,朝着中间处走去。
目睹全程的身后三人有可惜有侥幸,可惜的苏小慵道:“看来你姐姐对听公子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唉,真被你说中了。”
侥幸的方多病冷笑轻哼道:“我阿姐看上的人都得过我这关,其他的都别想。”
“方大少爷还真是厉害。”苏小慵鼓掌道。
“少来了,本少爷要去找物件,不和你掰扯。”方多病翻了个白眼离开。
李莲花手指摩挲着,挑了挑眉便朝着西南方走去。
廿无尘这边还没找多久,就看见李莲花拿着纸团走过来:“方姑娘,这应当是巧姑娘留下的。”
廿无尘接过打开一看,是个“兆”字,她疑惑问道:“何处找到的?”
李莲花嘴角噙着笑:“我来此处之时,无意发现水中的倒影,与那树合在一起便是一个‘穴’字。”
廿无尘也挂上笑道:“好,多谢。”她看了眼手中的纸团,眸中闪过一抹阴沉。
找到你了。
一处桃林小屋内,男子低骂声不断:“他娘的,所有出城的门都有人,如今也只能在这里待到夜间,岗位松懈再趁机溜出去。”
“现在,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男子转头看去,脸上是一柄长剑,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远。
杨清柳刚想后退,廿无尘往他的大腿刺去,他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桃林,梣树,我险些忘记你这么个人啊,文柳君。”廿无尘一步步靠近,如同索人魂魄的恶鬼。
“当年蓉蓉就曾同我说过,你高举落榜,幸得贵人相助,原来那贵人是听空阶呀。”
她俯下身,声音冷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竟然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凌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又是一声惨叫,廿无尘斩去他的双手,眼含热泪,泪水经过脸上的伤口处被染成红色滑落下来。
文柳君讥笑一声,阴狠道:“那自然是她该受的,谁叫她一天到晚这不行那不行,身份卑贱却处处说她有自己的自尊。”
他眼眶中满是泪水,声音放大,面目狰狞:“她一开始只要什么听我的,她就不用再做只能撒扫的下人,而是管家夫人。”
“可是她蠢,什么都不想要,所以,她只配得到那样的下场。”
说到这,他大笑出声,脸上也渐渐扭曲。
“就因为她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就害死她?”廿无尘握剑的手紧扣。
而文柳君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矢口否认道:“狗屁的拖累,她就是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她嫌我脏。”
“她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出生克死娘,落榜克死爹,她憎恶我,所以从不向人提起我们的关系,从来不肯服软。”
廿无尘知道和他这样的人讲不通,她摇摇头,扔出手中的信件,文柳君偷撇一眼后,眼中的泪珠如骤雨般大颗大颗落下。
柳君,我知你因高举落榜沮丧失落,可我也知君爱我至深,怕我受苦受累。
可我从小便是从那苦难中长成,又怎会惧怕那与之不及万一的苦难,之所以不向他人告知你我情谊,也是怕他人取笑你堂堂管家,心悦之人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望君早日知晓我之所想,明了我之所愿,盼君如初,爱君如故。——巧念弟
廿无尘一字一句击垮了他所有的信念,文柳君手上的鲜血滴落在信件之上,他哭着低喃道:“小念,小念。”
鲜血渗透信纸,有桃花落下染上那鲜血,风将花瓣吹开,染血的一处沾上泥土,那桃花也被泥土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