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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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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苏以冬所说的,她下午有个合同需要亲自去解决,大概是午饭时间过后,苏以冬什么都没吃,跟着午饭的人流出了公司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锦安然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盯着画板。

    自己虽然讲起来绘声绘色,但是真的要画出像模像样的作品给苏以冬,她还是没什么十足的把握。

    “雾霭”这个主题倒是不错,不得不说主办方很会挑选题目。青春期的迷惘就像是一层雾霭,有的人身处其中不知所云,沉溺于自己的一隅。爱慕,嫉恨,歆羡都在那一隅中爆发。

    无法脱身的雾霭,无法释放的情绪。

    锦安然闭上眼,脑子里闪回着一些零散的回忆,那些碎片里藏满了苏以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首先想到苏以冬,可能是那一晚对她的刺激来说太大了,记忆总是优先让她想起害怕的东西。

    苏以冬身上的味道,性感却粗暴的烟酒味道,混合着甜蜜的体香,直冲她的面门。她的身子被苏以冬的手紧紧按住,索幸脱身并无大碍,但是那掌控力十足的压迫感,回想起来还是让她有些哆嗦。

    “手……手……”

    灵感在思维的海里渐渐晕染开,一切都有了雏形。

    两只手臂向上伸展,手掌也缠绕在一起,但是中间空了一丝若即若离的空隙。

    陌生的亲切感,像是天边的云,无声无息,抓不住,握不紧,爱而不得。

    -

    锦安然的青春期满是创伤,没有什么值得让她回忆的东西,如果有,可能是某个人,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幼年时,邻里间的孩子们都有报兴趣班,在那个年代仿佛成了一股风潮,同一个小区的家庭主妇闲聊时也会聊到自己的孩子报了什么,锦安然的母亲唐素馨听到对门家的女孩报了美术班已经学了好几年了,就问锦安然想不想学。

    “安然,想不想跟姐姐一起学画画?”

    某次在放学回家的途中,两家人刚好遇到,对方主动邀请锦安然来学习绘画。

    锦安然只记得,那个姐姐看着自己,笑得很甜很甜。

    “想。”锦安然也回应她一个甜甜的笑。

    锦安然仿佛对于绘画很有天赋,得心应手,学习速度十分快,培训班的老师每次课后都要对她连连夸赞。她也痴迷于此,每天上完课后便练起素描。仅仅只是一年多的时间,已经画的像模像样,颇有风采了。

    只是不测风云飘到了她的头顶。

    因为被检举偷税漏税,财务报表纰漏严重,锦安然父亲锦天雄的公司被监察机构查封。

    公司是这个男人半辈子的全部心血,他不肯卑躬屈膝的去做别的工作,便整日饮酒消愁。唐素馨外出工作,回家还要当出气筒。打骂都不可避免。

    不知是第几次,锦天雄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地跌撞进她的房间,发现了她书桌上的那些素描,发神经似的将她的心血全部撕碎,随后借着酒劲将她数落一通后,把她关到了门外。

    其实自从锦天雄的公司出了问题,她就停下了所有绘画课程,剩下的基本上全是自己的兴趣在苦苦支撑着,这些没有藏起来的画纸,就是平时兴趣的积累。

    她站在一闪一闪的楼道灯下,手里紧紧的攥着从锦天雄手里抢回来的一幅素描。

    老旧的楼道灯最终还是支撑不下去了,挣扎着闪烁了最后几下后便将生命托付给了黑暗。

    整个楼道瞬间变得寂暗无比,锦安然的身体开始哆嗦起来。

    害怕,她很怕黑。

    失重感,无力感和莫名的恐惧一瞬间涌入了她的胸腔。十二岁的她独自被淹没在黑暗里。

    同一栋的所有邻居基本上都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没人愿意理会一个家庭出问题的孩子。

    她的思维在夜里越陷越深,寂静的黑暗中也有廖廖闲言碎语不断的笼罩着她。

    恐惧到了尽头便是愤怒,她突然想把手上那唯一一张素描也撕掉。

    就在她再次紧紧捏着已经褶皱不堪的纸张时,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她。

    “别这样,安然。”

    锦安然转过头,看见了她。

    邀请她学习绘画,课上会坐在她的旁边,给予她指点与关怀的那个姐姐。

    左手拿着小手电,右手握着锦安然因为绝望冲动而想把纸撕烂的手,颤抖着的手。

    她带来了光。

    “姐姐……”

    “会好起来的。”

    姐姐轻轻地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脖颈,让她冷静下来。因为害怕而颤抖地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锦安然紧紧地贴着这依靠,不愿松开。

    -

    她又思考了一番后,并没有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而是都匍匐向上,一高一低,手颈处形似暧昧的贴合。

    然后轻轻的用渲染工具刷上一层淡淡的蓝色,开始不断地试色。

    “轰隆”一声闷雷,把全神贯注的她吓了一跳。她朝窗外看去,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乌压压一片悬在头顶,看这架势,难逃一场大暴雨。

    雨倒也不迟到,下班时间一到便倾泻而下,办公室上下被这意外的雨搞得乱作一团,全都在找伞、披雨衣。

    锦安然并不着急,她一刻钟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想着等这暴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暴雨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的。

    “安然,没带伞吗。”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是陈傲雪。

    “没事的陈姐,我等这雨停了就走,这样的暴雨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的。”

    陈傲雪撇撇嘴:“不一定哦,天气预报说这暴雨过后要一直降雨,降到很晚,要不我送你回去?”

    “谢谢陈姐,我一会自己想办法吧。”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锦安然一直在很刻意地保持着和陈傲雪的距离,并不是陈傲雪有多么可怕,只是她的第六感在作祟。从第一次接近她开始,到现在,她都觉得陈傲雪有一种很奇怪的目的性。

    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a组组长,想从她这边得到些什么,又或者,拿她当工具,来获取一些什么。

    陈傲雪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惋惜道:“安然,你今早路过白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苏总监和白总好像吵得很厉害,发生了什么吗?”

    “《sensibility》的子产品《haze》在竞标收稿首期封面的设计,白总出差的时候刚好了解到了,便把这个项目交给了苏总监。”

    陈傲雪很想保持冷静,但是听到了《sensibility》的名字,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瞪大。

    “你没事吧,陈姐。”

    陈傲雪握着伞的手有些颤抖,听到了锦安然的声音立马把动作压了下去。

    “这么重要的项目,白总为什么不开会呢?”

    陈傲雪还想问写出什么,但是锦安然倒是突然变得呆头呆脑的模样:“不清楚,我也只是被叫到办公室听她俩吵架。”

    装傻装的不合时宜。

    “好吧,安然,下班注意安全。”陈傲雪不再多问,怕暴露自己的意图,转身向电梯走去。

    闪电的弧光从乌云中穿梭而过,伴随着一声猛烈的霹雳声,在阴沉的空中拉出一道极长极细的光。锦安然连忙把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手机覆在桌面上,她拿起来时屏幕一亮,迟到的天气预警列在屏幕上,没有存留多久屏幕便被她的面容解锁打开了,还是微信页面,苏以冬的头像列在第一个,什么消息也没有。

    此时的心中和办公室的环境一样,空荡荡的。

    纵然梅雨季,日照时间也是长的离谱,她在公司玻璃大门内看着外面的绿植被暴雨浇打得抬不起头。心里莫名堵得慌。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保安亭前,司机打开车窗向里面看去,跟锦安然对上了眼。锦安然指了指天,示意雨再小一点就出去。司机摆摆手,扭头就要走,锦安然绷不住了,咬了咬唇,直接就往外冲。

    钻进后座的时候,该湿的地方都湿了。只是程度不大,算不上是落汤鸡。

    “小姑娘不要紧的哇,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就行了。”司机操着一口锡州特色方言,开始自顾自地说着。

    “世贸福邸,师傅麻烦快点。”

    “好嘞阿妹,安全带系好。”

    到达目的地后,车只能停在小区的门口,进了门口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自己的宿舍,锦安然在车里有些犹豫。

    “到了阿妹,怎么不下车?”

    “师傅,”锦安然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没有伞,我可以花钱买。”

    “哎呦小姑娘,几步路的事情,淋一会雨没关系的,赶紧下车吧。”

    锦安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便在司机一声声的催促中下了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雨水又淅淅沥沥地砸在她的领口,她缩了缩脖子,一头朝小区里冲了进去。

    平时这个点,苏以冬一般都已经躺在家里了,只需要她轻轻地敲敲门,苏以冬就会帮她把门打开,因为苏以冬跟她约法三章暂时不允许她录入指纹,所以这样奇怪的共生关系持续了蛮久的。

    倒也无妨,不妨碍她的正常工作。她倒也没有多在意这个奇怪要求的原因,可能多半是因为出于对苏以冬的信任。

    但是这一次好像出了点意外。

    当她浑身滴着水站在楼道口按着门铃的时候,没有人回应她。

    她怀疑苏以冬可能是在洗澡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肯定应该是在家里的,就这样湿漉漉的在楼道口站着。

    十分钟后,她不再按门铃,开始敲门。

    没有人回应她。

    发给苏以冬的消息也没有回复,拨打的电话全是关机。

    被雨水打湿的身体粘稠的不行,跟汗液交融在一起,她有些燥热,敲门的力度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呆住了,还是站在门口,19楼好似要顶到了天,闷雷的声音炸入耳朵,她的胸腔有些若隐若现的难受感。

    像是呼吸的气流往骨缝里钻,生疼。

    苏以冬……还没有回来吗?

    她承认自己有点感性,空荡荡的楼道,无法进入的家门,莫名巧合的要素挑起了她藏着不愿回忆的那根神经。

    “你在哪里……”

    潜藏在希望中的最后一丝安全感在最后一次轻柔地敲击中烟消云散,泪水裹挟着滞留在脸上的雨水滑落而下。

    -

    夏夜,大雨。

    最终法院传票还是寄到了锦安然的家中,他们一家人将要面对的是三天后的无家可归。

    其实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已经伤心到麻木了。锦安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为这个家做什么,只能忍受着父亲的怒火。

    锦天雄撕毁了她所有的纸张,无论那些纸张上面有没有画过东西。他好似已经疯狂,不断的扔砸着家中的一切。

    小锦安然躲到了门外,身体向内缩着,父亲那凶狠的眼神突然盯了她一眼,她立马就将门关上,躲避。

    将自己关在门外,躲避一切。

    “安然,你没事吧,又被你父亲打了?”

    自从第一次被反锁在门外的两周前,那位姐姐就一直会来跟她聊聊天,听她倾诉,鼓励她要坚强。

    她下意识地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可能是第五次,也可能是第六次,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形成一种依赖感,只有在怀里才能有一丝安心。

    没有哭,她很坚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没有,姐姐,这次……是我自己逃出来的。”

    “安然,会好起来的。”姐姐温柔地像往常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脖颈,尽力让她冷静。

    “姐姐,我好像……马上要没有家了。”

    姐姐将她搂紧了一点:“安然,你天赋异禀,聪明伶俐,你一定会是个幸运的人。”

    陈词滥调也句句在理。

    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楼道的灯两周都没有人来维修,仍旧是漆黑一片。闪电劈落,一瞬的光充斥着楼道,有些惊悚。

    只是跟在闪电后面的雷声中,好似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尖锐的玻璃碎裂伴随着尖叫,从门的内侧传出。锦安然猛抬头,大眼扑闪扑闪着,泪水还有些涌动在眼中,只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将自家的大门打开。

    走进门之后看到的一幕,成为了她十几年难以忘却的梦魇。

    客厅中,锦天雄手上握着碎裂开的啤酒玻璃瓶,瓶身沾着鲜血,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而唐素馨则已经倒在地上,额头不断渗血。

    大约五秒后,锦天雄看到了锦安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凶狠,只剩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朝着锦安然跪了下来,他将这份绝望通过眼神全部传递给了锦安然。

    几乎就是一瞬间,这个眼神将锦安然脆弱懵懂的心灵侵蚀。

    锦安然没有哭泣,没有尖叫,她没有看见后面的一切,她的眼睛被一双手蒙住了。

    “别看!安然。”

    是姐姐的声音,包含着基于恐慌所产生的颤抖。

    听到尖叫,邻里之间也意识到了问题,几个靠的比较近的大人匆匆赶到锦安然居住的楼层,后面就是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雨越来越大,小区的门口停了警车和救护车,惹得喜欢看热闹的人聚在一堆,姐姐将锦安然护在身后。驱赶着想从锦安然口中套话的缺德人。

    待人群散去,几位民警要带走锦安然做笔录,锦安然死死抓着姐姐的手不放,民警有些无奈,给了姐姐一个眼神,希望能帮一下。

    “安然,”姐姐轻声说,“暴雨不会持续很久的,勇敢面对吧。”

    锦安然呆滞地看着她,死死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根本说不出话,绝望、痛苦、无助的感觉已经将锦安然的身心填满,她一松开手,就好像松开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整个人猛地塌软下来。

    民警扶起锦安然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全是锦天雄的眼神。

    那是她这一生中,能感受到的最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崩溃。

    -

    苏以冬从z公司谈完合同问题,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一直都在会议室中,对于外面下暴雨的情况完全不知情,当她和甲方握完手,对方说天气不太好,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连忙打开手机,因为习惯问题,她在重要场合一直都是飞行模式,不会接收任何消息,连接上网络的一瞬间,屏幕上置顶的消息连跳三条,剧烈的撕扯着她的虹膜。

    全都都来自锦安然。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三条信息分别隔了大约有半小时一条,五点开始,一直到半小时前。信息有些扎眼睛,光看这些文字没什么感觉,但是一想到是锦安然,她顿时冷汗直冒。

    她匆忙告别后,快速跑出了大门,雨已经很小了,她将车发动,不带一丝犹豫,踩了油门就冲向了公寓的方向。

    “可千万不能出事。”心急似火烧一般。

    她按照平时回家的路线按部就班的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锦安然的身影。锦安然的手机完全无法拨通,估计是没有电了。

    于是苏以冬掉头就开始询问门口的保安,嘴上描述着锦安然的长相,手也不停的比划着。

    “大概这么高,杏眼,扎着马尾,瘦瘦的。”

    保安指了指十字路口,说她朝左边的商业区去了。

    “失魂落魄的,小姑娘像是着了魔。”另一个保安补充了一句。

    听得苏以冬心里咯噔一下。

    她匆忙和保安道完谢,马不停蹄地向商业街赶去。

    因为不是休息日,还刚下过雨,商业街顺理成章的没什么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锦安然并没有躲进什么胡同巷子拐角偷偷的哭泣,而是坐在步行街最大的一棵树下的公共座椅上。

    苏以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发呆,脸上有很重的泪痕,眼睛有些红。

    刚哭完。

    “原来在这里。”苏以冬走到她面前,将伞撑在她头顶。她不知道用什么语气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站着。

    锦安然抬眼望她,瞳孔猛地收缩,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病态的连问,苏以冬能感觉到锦安然眼里的肯定不是她,但是她也用一只手搂住了锦安然,将脸贴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轻声呵斥:“你是不是傻,就不能再等等我,非要出来淋雨干什么?”

    你再坚持一下,你再等等我。

    只是声音真的很轻,听不出来任何的斥责的感觉,反倒有点自责的意味。

    苏以冬可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子哭,锦安然本来是一个内心很坚韧的人,无论遇到什么苦难挫折,都会微笑着面对。她心里其实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情况。悄悄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依偎了一会,锦安然不知何时回过了神,“啊”的一声,推开了苏以冬。

    泪痕下绯红一片。

    “怎么了?”

    “没事了,回去吧。”

    她又陷落了,郁闷与羞耻连接成一条绳子,将自己的身体死死绑住。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精神会出问题,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和景溪月出校参加比赛,晚上景溪月想出酒店吃宵夜,只是误以为锦安然已经走出了房间,她拿了房卡就把门关上。

    房间黑下来的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感觉接踵而至。她失魂落魄的在黑暗中乱走,记忆又一下子涌了上来,最后她摸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旁,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景溪月在外面找了她十分钟,最后焦急地折返,打开房门才发现锦安然。

    像个幽灵,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把她吓了一跳。

    前一秒沉溺在失落的幻觉里,下一秒回过神,才知道是认错了人。

    两人跟上次一样,谁都没有敢开口说些什么,一直走到了电梯楼下,都想按电梯的手触碰到了一起,锦安然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你是不是真的笨,我不回来你就乱跑,哪天被骗走了是不是还要傻呵呵的笑。”

    按下了电梯后,苏以冬佯装嗔怪。她不想让气氛那么僵硬,于是摆起了领导架子。

    “还好吧,我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蛮善良的。”锦安然害羞地笑了笑。好像已经完全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了

    “……笨蛋。”

    电梯从高层落下,从里面出来好几个人,向外涌去,苏以冬连忙将锦安然护在身后,待到完全走开,两人才进了电梯。

    被苏以冬护在身后这个小动作,让锦安然心跳有些加速,她感觉苏以冬身上都是那个人的影子,真的好熟悉,近在咫尺。

    “苏总监,”锦安然站在苏以冬身后,扭捏道,“我突然感觉,你很熟悉。”

    “哪里熟悉?”苏以冬呆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我小的时候,经常会被父亲关在门外,孤零零在楼道罚站,有一个姐姐,看到我独自站在楼道口,就会打着光,像刚才那样抱着安慰我。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了,我只觉得,你很像她。”

    “所以在商业街那会,你抱住我,是因为你认错了吗?”语调像在打趣。

    空气潮湿闷热,喉咙里只剩干燥。锦安然浅浅地回了一句:“嗯”。

    “可能只是巧合……”

    喉咙里的干燥像是裂开了缝,疼得锦安然直咽口水。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

    “你叫什么名字啊?”

    “锦安然,锦上添花的锦,安然自得的安然。姐姐你呢?”

    “我叫……”

    沉溺在浴缸里的锦安然突然回过神,像是泡泡被戳破了,这个短暂的梦也戛然而止。

    水有些冷了。

    身体被雨水浸润得有些粘稠,待在浴缸里太舒服了,她没忍住便打了个小盹。

    锦安然确实忘记了她的名字,也许她内心深处仍有留念,只是十多年过去了,从创伤中走出来后,就会迫切地想要遗忘掉那些事情。

    收了收思绪,她从浴缸里走了出来,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一个身影缓缓靠近磨砂窗,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安然,洗好了吗?”苏以冬站在门外。

    “……嗯。”

    “那就出来吧,有事情跟你说。”

    她披散着半湿的头发,将宽松的睡衣拉到大腿根,走出浴室看到苏以冬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杯水和几片药。

    “这里是感冒药,先吃了吧,淋了那么久的雨,不预防一下肯定会出问题的。”

    她坐在苏以冬旁边,端起水杯,水还有温度,正好的温度,不会很烫。她将药片就着水服送了下去。

    “谢谢。”

    “来吧。”苏以冬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轻轻摆手示意锦安然跟着她。

    来到门口,她在指纹锁上轻轻按了两下,提示音便响起:『请录入新指纹。』

    “来吧,把手指放上去。”

    锦安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真要录进去吗?”

    “怎么,你以后还想在外面淋雨吗?”

    她没话讲,乖乖地将食指贴了上去。

    滴的一声,就代表着这扇门以后就对她畅通无阻了。她在门外试了好几次,门锁感应很灵敏,她一碰就开了。

    苏以冬被她逗笑了。

    “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录指纹呢?”两人重新坐回沙发上,锦安然问她。

    “你还记得那个人吗?就是我们在magicmotion遇到的那个女人。”

    锦安然点点头,开启了仔细聆听的八卦模式。

    “她一直在追求我,只是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意思,她追求方式太过疯狂了,已经严重扰乱我的生活方式和隐私。在你之前也有别的同事来和我住过,她会趁我不在,跟那些同事说她是我的朋友,然后闯进来。”

    说出来感觉都是轻描淡写,仔细回味时又感觉全是不悦。

    “本以为男人病态的追求就已经很可怕了,没想到女人的病态追求也完全不差。这露水情人的攻势真是猛烈。”锦安然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还要装作安静聆听的模样。

    “她的思维方式有些病态,即使她可能真的还喜欢我,亦或者我对她还心存可怜,但是我完全没法接受她,所以后面我遣散了同事,重新装了指纹锁,直到完全将她完全从我的生活中割离。”

    “你这样说了,为什么还要录我的指纹呢,你就不怕她盯上我?”

    苏以冬释怀地笑了笑:“没什么好怕的,以前她每次能闯进来,都是因为那些同事不认识她,所以她才有机会得逞。但你不同,你已经见过她了,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也清楚她的为人,我相信你不会让她有机可乘的。”

    两人四目对视,锦安然没有说话,直到下意识躲闪眼神,苏以冬又缓缓开口:“早点休息吧,明天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会帮你请假的。”

    眼神里浮起亲切的关心像是拉锯着的拔河,此前陌生的距离仿佛一点一点的缩短,锦安然这次没有躲,镇定的回应她:“嗯。”

    “关于《haze》的封面,你设计的怎么样了?”

    苏以冬将身子探了过去,靠的离锦安然更近了一些,锦安然暴露在外的大腿肌肤感受到了苏以冬蕾丝睡衣冰凉的触感,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能直视苏以冬的勇气又一次被轻松的击溃了。

    脑子有些短路。两人的距离此时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已经,差不多了,我一会就发给你。”

    说罢,她僵硬地站起身,想要回房间。

    “等等,”苏以冬叫住了她,“坐过来。”

    苏以冬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很识趣地坐了过去。

    苏以冬拿起旁边的吹风机,按下开关,挪了挪身子,盘坐在锦安然的身后。

    一手控制着吹风机,一手拨弄着锦安然半潮的头发。

    热浪从发尾慢慢匍匐到发根,紧随其后还有苏以冬指腹触碰到自己头皮那轻柔的触感。

    她有些分不清是自己洗发水的香味还是什么别的,闻起来让她有些心醉迷情。

    根本不像是在吹头发,反倒是有些像暧昧的挑逗。

    “不吹干,会头疼。”

    声音很轻,淹没在了吹风机的鼓噪中,但是锦安然一个字也没落下,全部吞进肚子里。

    她低垂着头,变成了任其摆弄的玩偶。

    -

    吹风机停止工作的一瞬间,锦安然立马起身跑回次卧。

    苏以冬无奈地笑一下,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肩带,重新躺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点开平板上锦安然随后发来的图片,略有粗糙的草稿就映在了眼里。

    她将淡蓝色渲染图层隐藏后,看清了藏在雾霭后的两只手。

    手颈相贴,指尖婉转,掌心朝上。她紧紧盯着屏幕,被这唯美的设计吸引,她仿佛想起了一些事情,思绪开始飘荡。

    她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这样子自私的做法,真的对吗?

    弹窗一条锦安然新消息,平板振动了一下,将她的思绪拉回。

    「苏总监?」

    「怎么了?」

    她停了大约三十秒才回复,只是觉得另一头的人对她还是有些隔阂,卧室到客厅几步路,却还非要发个消息。

    「我画的……怎么样?」

    字里行间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她愣了一下,手指抵住屏幕底侧往上拉弹窗,在稿子与聊天框间来回切换。

    「如果不知道你设计时的灵感来源,我可能无法给出恰当的评价,方便明天跟我讲一讲吗?」

    「好。」

    「早点休息,晚安。」

    她想等锦安然一个晚安后自己就回卧室休息,但是锦安然貌似并不那么通情达理,五分钟了都没有回复她。

    其实随便回复一个字自己都会回卧室,可能是跟自己怄气,她又打开了稿件,将淡蓝色的渲染图层放了回去。

    有了渲染的图层,整个画的意境都变了,去掉渲染的话,两只手看上去像是紧贴,但是谁也不相互靠近着谁,因为画面整体的视觉效果是往上偏移,只能看到纤柔的两只手匍匐向上想要触碰到什么。

    但是淡蓝色,配上留白的渲染,让画中的手有一股若即若离的慵懒感受,手腕处的贴合恰巧被一小片蓝色阻隔着,仿佛永远贴合不到一起,两双手一高一低,相互依偎却又保持着距离。

    苏以冬吃了一惊,她前一秒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人的两只手。

    而是两个人的一只手。

    她心里认可锦安然聪明的设计,同时也在揣测锦安然的灵感来源。

    亲近又陌生,相互依靠又无法触碰。会是自己吗?

    她轻轻捋了一捋自己耳边的发丝,身体有些燥。即便是很高的楼层,雨水将热气蒸腾上来后,还是会非常的闷热。她收起平板想要回卧室的前一刻,消息弹了出来。

    是一张猫猫摇摆着身体的动态表情包,白白胖胖的,配上扭动的身体,十分可爱,用来作为尴尬开头的回应确实很不错。

    「晚安。」

    锦安然如是说。

    「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她按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好红,于是全部都撤回。

    苏以冬盯着“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什么也没等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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