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胡儿(三)
我爹一连高烧好多天,烧的天天说胡话,我每天给他灌药,却也无济于事。
后来,我也累的生病,发起高烧,虚弱的连去煎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床,靠在我爹身边,他身上很脏,闻起来很臭,但我不嫌弃他。
我爹快病死了,我也快病死了。
无所谓,活着太累,死了也好。
外公和外婆在下面等我,我并不害怕死亡。
现在我和我爹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希望到了下面,我爹能和我说说话。
也许还能见到我娘。
我从来没见过我娘,外婆和大姨她们也从不提我娘。
不知道我娘投胎了没有,我真想见见她。
我太孤单了。
我靠在我爹肩头,抱着他的一条胳膊,闭上眼睛。
就保持这个姿势死掉吧。
但,我没死!
我睡了一觉,又活过来了!
意外吧,嘻嘻!
醒来的时候,我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我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他也活过来了,还给我灌了药。
再一次见到我爹的时候,我差点不认识他。
他洗干净了浑身的污垢,换了身长袍。
也洗净了头发,露出本来的发色——他的头发全白了,夹杂着几缕灰,披散着,很长很长。
他身高很高,肩膀宽大,站在院子那个小土包前面,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
我也终于真切的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我爹生的很俊朗,五官线条硬朗,但我一点也不像他。
我的脸圆圆的,眼睛也是钝圆的,估计我长的像我娘。
“阿爹?”我试着叫了他一声。
原先我也是喊过他的,但他都像听不见一样,对我视而不见。
可这一次,他居然转头看我了。
他神情冷漠,眼神淡然,抬手指了厨房的方向。
我头皮一下子炸了,我爹居然回应我了耶!
我以为他是饿了,让我去厨房做饭,可到了厨房,我发现饭在锅里。
我好多天没吃饭了,饿的前心贴后背,稀里哗啦吃了一大碗。
从这天起,我爹改变了不少。
他不再把自己搞的臭烘烘,也不在整日的喝酒睡觉。
他会劈柴,打水,做饭,喂鸡,收拾院子。
我叫他,他能听见了。
虽然他还是不说话,但他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我再也不用从早累到晚,我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做家务,大部分时间他都会站在小土包前面,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
他偶尔会喝酒。
我看出来我爹的酒量很好,所以他每次要喝好几坛酒才会醉。
他醉了,就会原地躺下,抱着小土包睡去。
起初我还叫了他几次,但他都不起来,我就习惯了,由着他睡,只拿床被子给他盖上。
我现在的空闲时间也多了起来。
我没有玩伴,也不太去村子,因为村里人都不喜欢我,我听他们背地里说我“晦气”“克母”。
算了,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我就很少去村里了。
还好家里有个书房,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书。
外公外婆和大姨他们都认识字,也教了我认字。
起初我还担心我爹不让我去书房,但后来我发现他对我的一切行为都是默许的——也许是压根没关注,不在乎。
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度过。
我看了很多书,还在书房里翻找了一把(古)琴,一只奇怪的笛子,还有一副围棋。
时间很多,我自己对着琴谱瞎学瞎弹,时间久也居然也能弹出首完整的曲子,就是不知道指法对不对。
算了,自娱自乐,无所谓了。
那笛子我始终吹不成完整曲调,吹了几次我就放弃了。
围棋倒是有趣,很能消磨时光,我拿着棋谱研究,左手和右手下棋,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哦对了,自从我爹包揽家务之后,我就不太用干粗重的活了。
所以我穿上了箱子里那些漂亮的新裙子。
那些裙子真好看,还有搭配的鞋子和发饰。
我仔细整理了,裙子的尺寸从大到小,四季分明,我能一直穿到长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谁不喜欢穿漂亮裙子呢!
我觉得日子变得好起来了。
我每天穿的美美的,弹着琴,下着棋,看着书,吃着现成的饭菜,不用为米面银钱发愁,还没人管我,日子过的真逍遥。
我特别喜欢书房里那几本《桃女侠游记》。
我看了很多遍。
真羡慕桃女侠,有萧大侠陪着,可以去到处游山玩水。
而我只有一个不太正常的爹,只能窝在山里的小院。
我看了眼窗外,我爹又醉倒在小土包上了。
我走过去,看着他,叹气。
当年我爹发烧说胡话的时候,说了很多很多。
所以其实我知道这小土包是什么。
我知道我娘就睡在小土包下面。
我去厨房捡了段木炭,在我爹身边的土地上画了个女子的轮廓。
我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子,我画不出她的脸,就只画了身子的轮廓。
我没被我娘抱过,不知道在娘亲怀里是什么滋味。
然后我躺在地上的画里,蜷缩起身子,就好像躺在我娘的怀抱里。
我在我娘怀里,我爹在我身边,真好。
我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