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同桌
“阿姨，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面前长相秀气的少年向自己投以无比清澈的眼神。
“……”
王阿姨摸了摸头顶戴的卫生帽，又低头看了眼手中打饭用的长柄勺，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是食堂打饭的高峰期已经度过，王阿姨说不定会用这么多年打饭积攒下来的功力让他躺着从食堂出去。
深吸一口气，王阿姨拿出在家里哄孙子的语气道：
“同学，你还是说说想吃什么吧。又或者，你算出了‘每日一题’的答案？”
和手不抖的食堂阿姨一样，“每日一题”也是十五中的众多特色之一。
每天中午，食堂“每日一题”特殊窗口都会挂上一道数理化三个学科随机选取的难题，前二十名解出来的同学把答案写在便签纸上交给打饭阿姨即可免费自选三菜加主食。
这些所谓的难题其实思路不算很难，但计算量较大，就算是十五中名列前茅的学霸算出来也要花上些时间。
所以，实际上乐于参与这项活动的也只有痴迷做题和家里确有困难的学生了。
不巧的是，这两者貌佑廓都不属于。
“没有呢阿姨，我数学不太好。”
貌佑廓腼腆的推了下有些滑落的眼镜。
“阿姨，您知道今天题目的答案吗？”
「这孩子学傻了吧？我就算知道答案是(－1，＋∞)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啊！」
王阿姨闭上眼睛，飞速默念一段心经，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生气。
“同学，阿姨肯定不能告诉你答案……”
啪。
一张折好的便签纸拍在王阿姨面前。
“？”
当王阿姨打出问号时，不是她有问题，是她觉得你有问题。
满脸狐疑的打开便签纸，王阿姨发现便签纸上竟然字迹规整的写着(－1，＋∞)。
「正确答案？你小子莫不是来拿老身寻开心！」
而貌佑廓此时刚为一头拴着防丢绳的公用签字笔盖上笔盖，正兴致勃勃的审视窗口的菜品。
“……同学，还是老规矩，三菜加主食随便选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貌佑廓觉得王阿姨握着长柄勺的手硬了几分。
他的手指快速点了清炒茼蒿、鱼香肉丝、香辣翅根三样，最后鼓起勇气用微弱的声音道：
“阿姨米饭要二两就行，谢谢。”
“什么？二两米饭哪够，姨给你打三两！”
「浪费粮食可是要被扣分的！哼哼哼，你就等着坠入无边的米饭地狱吧！阿弥陀佛！」
王阿姨的口罩下面露出足以当反派的邪恶笑容。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忍住想要揭穿王阿姨内心的冲动，貌佑廓端起满当当的餐盘快步逃离事发地。
蹑手蹑脚的溜到食堂角落的卡座，貌佑廓坐到一名戴着黑框眼镜、扎着当前时代近乎绝迹麻花辫的少女对面。
“怎么样，免费的午餐，还不感谢我？”
于少女眼前闪烁的除开镜片反光，还有一份小小的得意。
是的，貌佑廓和面前的少女正是近一个月新出现的、用「倾听心声」超能力白嫖午饭吃的作弊者。
貌佑廓无言以对，只是低头半阖着眼，小口啃食香辣翅根。
打个饭让我这个i人说这么多话，感觉一天的能量都用光了。
这过程中，他的思绪全然不在少女身前随其夹菜动作影响而微微摇曳的曲线，却逐渐将记忆调回今天早晨，也就是他获得「倾听心声」之前。
……
清晨，滨南市还未从乌云的包裹中完全苏醒，而十五中各个班级的晨读事业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
教室前挂着的钟表指针指到六点四十九，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推开教室门，以赛恩开大的豪迈姿态向认真晨读的貌佑廓的后桌发起冲锋。
男生间的默契就是如此，不用语言交流，只需一个眼神，貌佑廓和魏闻已经互相打过招呼。
不会吧，不会有人晨读时候不唱歌吧？
反正魏闻是唱的。
或者说，他的一大爱好是引吭高歌，而人声嘈杂的晨读时间就是他展示歌喉的绝佳场所。
嗯，算算时间也该开始了。
“cause i got a crush on you who you……”
你小子改唱英文歌了？上次大考英语不是刚过90吗？
“你是我的我是……”
好了可以了，知道你是真爱粉了。
被魏闻五音缺六音的歌声一打扰，貌佑廓索性停止背诵古诗。
他下意识偏过头，想透过窗户眺望远方，缓解一下疲劳的眼睛。
可原本填满窗户的灰绿色松林没有出现，占据貌佑廓大部分视野的是前天才换到自己旁边的黑框眼镜麻花辫少女。
哦，忘了前天换座位了。那天最重要的事情是获得了「健康视界」，其他的……不重要！
坦诚来讲，如果单用“王的故乡”换来一位胸怀大器、可以一起进步的女同桌，似乎也不算太亏。
虽然在班主任老冯的严肃领导下，九班每名同学的课桌间都是分开的，所以“同桌”一词应该打个引号。
腹诽之余，少女的健康状况也跃然于貌佑廓的视野。
你这脑子里怎么这么多黄点点啊，深黄深黄的！
得找机会让她去医院体检一下，大脑的事情可不能疏忽。
对貌佑廓暗中窥探一无所知的地味少女抬起胳膊，翻了页书。
啪嗒。
她桌上的中性笔被迫一个猛子扎在教室的pvc塑胶地板上，发出不算清脆的响声。
貌佑廓的眼神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中性笔费力地翻滚、翻滚，最后很没有边界感的卧倒在貌佑廓脚边。
自诩i人的貌佑廓瞬间在脑海里发起关于“要不要帮助不相熟女同桌捡笔”的讨论议题。
在大脑各个神经元长达05s的唇枪舌战后，本着对新转校生（其实已经转来一个多月了）的优待，貌佑廓艰难的做出了“捡”的决定。
在心里继续背古诗可以缓解紧张，开始！
《山坡羊·潼关怀古》，元……作者，张养浩。
一边背着，貌佑廓一边侧下身子，用食指和中指利落的夹起中性笔。
用功读书的少女也发现自己的笔掉地，脑袋试探性的转了过来。
发现开口交流好像在所难免，貌佑廓又开始后悔。
不是，现在把笔放回去让她自己捡来得及吗？
“同学你的笔。”
为了避嫌，貌佑廓特地预留出很长一截笔身，方便两人不进行肢体接触也能完成笔的传递。
眼前的少女似乎也是i人，眼神慌乱的不知道往哪放好，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紧张。
她伸出两只手摆出“捧起”的样子，貌似做好了接笔的十足准备。
貌佑廓便很有默契的松开捏着笔的手指。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i人之间的中性笔交接仪式马上就要圆满结束了。
啪嗒。
中性笔觉得第一次跳水没跳好于是又跳了一次。
不是同学你干嘛，说好的默契呢？
貌佑廓急了，胳膊迅速向下捞起中性笔，直接塞进少女手里。
刹那间，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从与少女肌肤接触的指尖出发，一路曲折向上最后冲进貌佑廓的大脑。
坏了，好像要长脑子了。
「我怎么没接住啊！第一次和不熟悉的同学近距离接触，太紧张了……不过他的手还挺好看的，纤长而且指节分明。」
一连串女声碎碎念从貌佑廓脑海中划过。
嗯？哪来的b动静？
好巧不巧，刚才只背了个标题和作者的古诗又在此时冒出头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纯出生，我收回刚才对他手的夸赞。」
不是，我在背古诗啊！
张养浩的那首山坡羊你没背过吗！
后面还有“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哎哎你别把脑袋别过去，你倒是继续听啊！
眼看耳垂通红的少女攥着笔迅速转回身，挽在肩前的麻花辫也随其一呼一吸不停颤动。
貌佑廓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过半的高中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我对不起张养浩，对不起山坡羊……
还没来得及表达完对张养浩的歉意，貌佑廓眉头一皱，发现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她刚才好像没说话，那我听到的是什么。
下一刻，貌佑廓和吴怜不约而同猛地转头，两条截然不同的声线在彼此脑海高呼着同一句话：
「你能听到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