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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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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黎像一头倔驴,死活不入内宫。

    他已经长大,再堂而皇之的进入内宫,被宫女皇妃看见,又要说三道四,传到姐姐耳朵里,只会惹她生气。

    皇帝见他坚决不肯随他去,便从腰上摘下一块玉牌,道:“有了它,行宫随你出入。”

    “谢谢。”景黎把玉牌放到胸前,道:“三更了,陛下早点歇息。”

    带着一身酒味回栖云阁,侍女帮他更衣洗脸。

    他用毛巾擦了下脸,只见侍女太监如云,却不见依柳。

    往常他喝了酒,依柳准会第一个出现,一边唠叨,一边为他准备洗澡水,今天竟然比他先睡,真是稀罕。

    他给侍女指着桌上的胭脂水粉,道:“等天亮依柳醒了,把它们交给依柳,你们若喜欢,就问他要。”

    侍女仰头帮他整理衣襟,听他这么一说,手上不自觉一抖,扯到了景黎的发丝,连着头皮,疼的景黎‘哎呦’一声,斥道:“你怎么回事?”

    “小侯爷饶命!”侍女跪在地上,全身发颤。

    “你害怕什么?”众所周知,淮南侯府的小侯爷体贴待下,从不苛待下人,便是发火,最多过过嘴瘾。下人们和他一说笑便什么都忘了。

    而眼前这位小侍女,态度一反往常。

    景黎隐隐察出不对,便问道:“我又没说罚你,你害怕什么?”

    小侍女抖着嗓子道:“傍晚时分,依柳公子被媚嫔的人叫去,至今未归。”

    “媚嫔?”景黎对内宫之事不太了解,这个媚嫔又是何方神圣,敢动他的人。

    “媚嫔父亲任户部主事,得陛下信任重用,谁都不敢得罪她。”

    “所以她嚣张跋扈到我头上来了?”景黎眉头之间隐隐有黑气缭绕。

    “依柳公子在您出去之后,去了趟含月院,回来时不知怎么的撞上了媚嫔的宫女,那宫女仗着媚嫔娘娘撑腰,说话未免难听。依柳公子气不过,便与她辩论几句。被媚嫔娘娘知道,就派人把他‘请’到碧桃殿。”

    “哼,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景黎怒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着侍女为他穿衣梳头,拿着皇帝给的信物,直入内宫。

    在太监带领下,找到碧桃殿。

    殿内灯火幽微,似是已经睡下。

    守门的太监见是小侯爷,忙不迭跑里面传话。

    东方发白,到了妃嫔向皇太后请安问好的时辰。

    在宫女的搀扶下,媚嫔才婷婷袅袅的走出碧桃殿。

    景黎向她一行礼,道:“依柳夜半未归,听说被娘娘叫去,故微臣来接他回栖云阁。

    媚嫔用眼角睨了他一下,景黎正好瞥见。

    当真是媚眼如丝,媚骨天成,怪不得皇帝会封她‘媚’这个字。

    他留意了下媚嫔的长相,想到在勤政殿皇帝给他看的那幅画。

    当日选入宫的美人原来是她。

    景黎越发恭敬,道:“依柳不是宫中之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倘有得罪媚嫔娘娘的地方,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他这次。”

    他放低姿态,希冀媚嫔娘娘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料遇上一个蛮横不讲理的。

    她翻着白眼,和景黎擦肩而过,道:“本宫要罚的人,谁也拦不住!”

    好狂傲的语气!

    景黎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冷声道:“媚嫔娘娘当真不放人吗?”

    媚嫔微微一笑,道:“我就不信,你敢抢人。”

    “你以为我不敢吗?!”景黎气血上头,从五脏六腑吼出这句话后,肺部像被一只羽毛瘙痒,只想痛快咳一阵。但是两军对阵,岂能自爆弱点?

    他忍的脸色涨成朱红色,比戏台上上的花脸还要精彩。

    媚嫔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襟,道:“碧桃殿殿门大开,你想抢人便去,外男擅入后宫妃嫔宫殿,这事闹出来,本宫倒想看看皇贵妃娘娘如何为你开脱。”

    景黎微微笑着,右手抚摸了一下媚嫔娇嫩的脸蛋,笑道:“长的不错,可惜脑子不好使。”

    媚嫔怒道:“放肆!”

    “放肆!”

    景黎与她同时喊出,媚嫔怔住。

    景黎低头在她耳边呵气道:“敢拿我姐威胁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他的语气像是在和爱人说情话,但是字字透露着他蓬勃的杀意,听的媚嫔骨头发寒。

    她‘啊’的一声,摔跌地上。

    景黎不屑的望着她,道:“交出依柳。”

    “他……他被……”

    “皇上驾到!”大太监扯着嗓子,又尖又细的声音打断了媚嫔。

    皇帝大步流星走到景黎身边,俯身搀起媚嫔,柔声安抚道:“朕刚睡醒,就听太监禀报,说你们吵起来。一个朕的爱卿,一个朕的爱妃,有什么好吵的?”

    景黎语气平淡的问:“依柳在哪儿?”

    媚嫔‘哇’的投入皇帝怀抱,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皇帝半搂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何苦惹他生气?”

    媚嫔方期期艾艾的说:“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冲撞妾身,还大骂妾身妖媚惑主。”

    “不可能!”景黎否认。

    皇帝道:“那个依柳朕见过,秀气玲珑,朕还喝过他沏的茶,不太像会做出这些事的人。”

    媚嫔哭的梨花带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怎知他私下是什么人?”

    景黎气的眼珠子血红,他看出来了,皇帝并非一心一意站在他这边,而是不停的和稀泥拖延时间。

    可是事关人命,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他刚要放狠话,便听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平北王求见陛下。”

    皇帝不耐烦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平北王说他知道依柳的下落。”

    景黎转身去找宋蘅,这里他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宋蘅见他来,便开门见山道:“他在暗室。”

    “暗室?”景黎诧异,“那里都是犯错宫人受罚的地方,依柳是我府上的人,便是犯错犯法,也该升堂审问,关押大牢,怎么会被罚去暗室?”

    “事后再和你解释!”宋蘅似一根离弦的箭,拖着景黎直奔暗室。

    暗室在行宫最东边,由武艺高强的禁军把守。

    好在景黎有皇帝的信物,可通往内宫任何地方。

    当他亮出玉牌,阻碍统统让路。

    暗室只是个名字,意味永无见光之日的地方。

    其实是座体罚宫人的宫室。

    宫人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干各种重体力活,每天累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们到暗室时,管事嬷嬷正指挥小太监抬尸体。

    “你们两个,把他用席子卷起来,丢到焚烧炉里,烧了完事!”老嬷嬷掐着腰道。

    小太监面如死人,一板一眼的那拿草席卷了尸体。

    不知是不是景黎的错觉,那尸体的胸口还有起伏。

    宋蘅提醒道:“赶紧找依柳,其他的我们管不着。”

    两人往暗室一站,映着微露的晨曦,白缎锦袍与墨青色绸衫相互交错,拧在一起。

    暗室所有人见他们穿着富贵,天人之姿,又能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便猜出身份不同凡响,忙上前跪拜。

    宋蘅道:“我们来找一个叫依柳的男子。”

    底下跪着的人交头接耳,纷纷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

    宋蘅蹙起剑眉,道:“便是昨夜碧桃殿的媚嫔娘娘送来的人。”

    老嬷嬷道:“您说的是他呀。”

    景黎喜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老嬷嬷畏畏缩缩,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急死个人。

    景黎道:“你大胆地说,出事了本小侯爷替你担着。”

    老嬷嬷方回道:“昨夜碧桃殿是送来了一个人,现下正在断情殿。”

    “断情殿?”景黎看向宋蘅:“那是什么地方?”

    宋蘅轻咳一声,道:“你领我们速速前去,迟一步便要你脑袋!”

    老嬷嬷不敢怠慢,紧赶慢赶,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断情殿。

    断情殿布置简陋,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森森,仿若空中飘着鬼魅。

    殿内传来声声哀嚎,景黎一听便认出是依柳的声音。

    “依柳!”景黎踹开木门。

    依柳正绑着躺在一块木板上,几个枯瘦的老太监围绕着他,其中一位最为年长,手里拿着一把短刃。

    顷刻间,他明白了何为断情殿。

    除却红尘凡事,断绝欲/望情爱。

    “依柳!”景黎推开老太监,依柳已奄奄一息,满身的血。

    他从老太监手里夺过短刃,割断他身上的绳索。

    “小侯爷……”依柳委屈无限的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会来。”

    “对不起。”景黎想起自己在碧桃殿前傻站半夜,耽误了最佳时间,不由悔怒交加,媚嫔那个贱人,他回去再找她算账!

    宋蘅脱下外袍,裹住依柳,暂掩身躯。

    景黎背起依柳,走出断情殿时,老太监跪地拦下,哭道:“您就这样带走人,我们没办法和媚嫔交代……”

    “滚!”宋蘅飞出一刀,斩断方才执刀人的五指。

    宋蘅怕他发狂闹出人命,忙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们会替你们向媚嫔娘娘解释。”

    从断情殿到栖云阁,路程不算太长。

    景黎不敢歇息,咬牙背到阁内,太医已在等候。

    他把依柳放床上,望着苍白的脸,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侯府的人,谁欺负你,我就杀了谁。”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话语。

    彼时,依柳受父母牵连,因他容貌好,被卖入勾栏干见不得人的生意。

    万念俱灰之时,恰好景黎被徐濛哄进勾栏,撞见了正被逼良为娼的依柳,便一百两黄金买下了他,对着所有试图占有依柳的人说:“不管怎样,他都是我侯府的人,谁欺负他,我就杀了谁,本小侯爷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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