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贺江沿着旋转楼梯上楼,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轻变重。
他敲了两下卧室门,门内的豆佶听到动静忽然竖起耳朵,像狗尾巴草一样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扫了两下地板,接着又歪了歪小脑袋佯装思考,只见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蹲在门口。
看到进来的人立即娇切地扒拉裤腿,喵喵直叫,邀请对方跟自己玩,听得人心都要化掉了。
却之不恭。
贺江立刻蹲下身回应盛情邀请。
玻璃门外的陈佳渡见此情景暗损豆佶吃里扒外,寻思贺江是给她的长毛公主灌了什么迷药,见到猫薄荷都没这么积极,这么——乐不思蜀。
想得太着迷,以至于烟灰烫手才反应过来,摁灭了丢进垃圾桶,拉开门进去。
她靠在门边,抱着手围观贺江用湿巾擦拭豆佶小花脸上的奶渍,指腹不轻不重地挠挠下巴,顺顺毛,手法娴熟,给长毛公主舒服得脚掌开花,软趴趴的。
哪像在亲妈怀里跟泼猴似的,洗个澡都得泼她半盆水。
一时牙齿发酸,语气无不捻醋:“豆佶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贺江顺毛的动作慢下来,想到自己给豆佶喂猫条、处理猫砂、刷牙、梳毛、按摩等等,这只苦心笼络的小间谍,不和自己亲密才奇了怪了。
当然以上这些不能告诉她。
他轻呵一声:“小猫的醋你也吃?”
陈佳渡的眉尖立刻隆起两个鼓鼓的小山丘,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他在说谁?她?她可是亲妈!想当然不可能吃小猫的醋。
欸不对,这话好像哪里有问题。
转念一想,某人又在暗戳戳自作多情。
于是她黑着脸把豆佶抱入怀里,带了点宣示主权的意味,她决定给不知好歹的男人提个醒,让对方不要再觊觎她的长毛公主。
陈佳渡盈盈开口:“你在国外有养过猫吗?”
贺江把湿巾丢掉,擦干手,说:“没。”
陈佳渡捋毛的动作一顿,疑惑:“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猫吗?怎么没有自己养一只。”
六年的时间,按照猫科的繁育速度,都够他当上太太太爷爷了。
虽然不是很想记得那么清楚,但贺江资深爱猫人士的标签印在她的脑子里擦也擦不掉。小区里的流浪猫们总是扎堆聚集在他们家的楼下,每一只都取了名字,贺江能一一对应叫出名字。攒很久的钱,带它们去做绝育,送它们去动作保护协会。只有撸猫的时候,陈佳渡会短暂忘记他其实都有洁癖。
读中学的时候小卖部里还有贺江当时救助的一只遭遇人为虐待的玳瑁,拜托老板养了半个月,后来找人领养去了。
这之前他考察了很久领养人,千挑万选给它找了个遮风避雨的家。
“那个,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男人暗暗淡淡的目光扫过她,面色无异,音调微泄闷哑:“我也不是只喜欢猫。”
陈佳渡:“……”
还不如没听清。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暗懊恼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挑起的这个话头,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思索片刻,陈佳渡选择以沉默应万变,短促道“我要睡了”,说罢也不管别的,一股蛮劲儿把跟不上她脑回路的贺江推出去,“啪!”一声摔上门,震荡的余韵回旋在偌大的别墅中。
靠在她胸前的豆佶眨巴眨巴大眼睛,用肉垫戳了戳,天真又懵懂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人类的心跳怎么可以快得像打鼓一样。
真神奇啊。
留下莫名其妙的男人站在门口,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小猫又炸毛了,他思索着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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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闹钟刚响起就被关掉。
这个觉睡得并不大安稳,床太软,翻来覆去,骨头都酸死了,还做了好几个断断续续的梦,醒过来却一个都拾不起来了。
喉咙里像是灌了十几斤流沙,张口伴随微疼,陈佳渡伸手捏了捏喉咙处又用大拇指上下抵了抵,猜测可能是昨天吃得太辣了,喝下一大杯温水感觉好多了。
拿过手机,上面有一条褚臣年的两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关于集合点的定位,她回了个收到,那边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刚才给贺江发过,他没回,你方便的话去看一下?】
【好。】
陈佳渡巴不得贺江不去,怎么可能专门叫他呢。
奈何天不遂人愿,放下手机的前一秒褚臣年说贺江回他消息了。
真是个不大好的消息,她想。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阴天多云,暂时没有下雨的迹象。
陈佳渡简单护肤,擦了防晒霜,束起高马尾,从衣柜挑了一身休闲装,步履轻盈地出门了。
集合点人并不多,距离约定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她跟褚臣年打了招呼,对方看到她脚上穿的休闲鞋,建议她换一双。
褚臣年给她留下三分转圜的余地:“当然,如果你不嫌累的话,这样也完全可以。”
听君一席话,少走n年弯路。
陈佳渡深谙这个道理,当即表示要换双鞋。
附近正好有家徒步鞋专卖店,防滑、缓冲、抗压、放水、透气、干爽,十二个大字醒目招惹。
虽然是徒步鞋,但是时代发展至今,功能和美丽是可以兼顾的。
导购小姐姐给陈佳渡试了几双鞋,她都不大感冒,要么鞋子本身不好看,要么不搭衣服。导购始终面带微笑服务,不过后面又来了一群人,人手不够,导购暂时没功夫招待她,她就自己随意逛着瞧瞧。
在某处停下正要找导购帮忙拿鞋的时候,一只手忽地掠过头顶,声音从上面落下:“37码的,刚好。”
他把两只鞋一齐取下,细心核实另一只的码数后递给她。陈佳渡默默接过,两只鞋都蹬上走了几步试试脚感,还行。
日常版型,很轻,质感偏软,前脚掌处余量大不磨脚,后脚踝包裹性也不错。
她又到试衣镜前换角度照了照,低饱和灰跟她一身蛮般配的,准备去前台结账,回头看到贺江连小票都取好了。他额外要了个袋子装她脱下来的鞋子寄存,收银员正在跟他确认,陈佳渡看了几眼也就直接穿着新鞋从门口出去了。
这次户外拉练的领队叫吴宇,大家都称呼他为宇哥。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安排中队,除他外还有个收队,总体较为随意。
五分钟后宇哥吹哨集合,跟褚臣年一起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挨个发登山包,里面是两瓶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要求增加自重或者减重。
分完包又给大家都分了登山杖。
陈佳渡掂量着棍子,后知后觉这趟拉练不会轻松,对她而言极有可能是场硬仗。
宇哥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譬如怎么使用手台对讲机之类的,他让大家先试试各自的对讲机是否好用。陈佳渡的那个杂音很多,她本来想换,但宇哥说能用就行。
行吧,没事了。
她默默把对讲机放进包里。
十分钟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出发。
跟陈佳渡并肩行走的那名短发女的包鼓囊囊的,出于好奇她问了下对方有多少重,短发女估摸有个二十来斤的样子。
短发女问她:“你的呢?”
陈佳渡让对方掂了掂自己的包,“有你的五分之一吗?”
短发女说:“应该不到。”
陈佳渡由衷感慨:“你可以背这么多真厉害。”
短发女随和一笑,向她展示了藏在外套下面的那身常年锻炼的肌肉,并表示:“你等会儿要是背不动了就把包给我。”
陈佳渡说:“别小看我,我也是有马甲线的人。”
她正说着余光瞟到左前方的贺江,刚才在专卖店没仔细看,现在才注意到他又穿了她去公安局接他那晚的纯黑冲锋衣。
下摆有点毛糙,拉链有几个小豁口,看样子是穿了很久。
这都不丢,陈佳渡心想他是得有多爱这条外套。
不过这些小细节都无伤大雅,贺江个子高挑长相出众,往那一杵跟时装店假人模特活了似的,引得女人们春心荡漾,前仆后继围在他周围嘘寒问暖,你一句我一句,热闹得不得了。
“第一次参加拉练吗?”
“帅哥你这外套什么牌子的啊?”
“住哪里啊?有空可以一起出来吃吃饭。”
“是啊是啊……”
陈佳渡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高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牵走他的心绪。待回过神寥寥几语带过全部话题,卓荦的涵养中透出敬而远之的疏离,随即三步并一步将人通通甩在后面。
他步子大,别人不容易追上,勉强跟着也累人。一来二去狂蜂浪蝶们也不再趋之若鹜,转头各自攀谈。他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速度跟在陈佳渡她们后面,距离恰当,跟男性队友聊着普通的天,让某只容易炸毛的小猫完全没有发作的机会。
只是大冬天见不到鸟语花香,哪都光秃秃的,天也是灰蒙蒙地压在头顶上,乌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众人一开始的兴奋劲也过了,队伍逐渐沉默下来,偶尔才有稀稀拉拉的一两句聊天声。
差不多一个小时,队伍抵达第一个休息点,位于半山腰的凉亭。
陈佳渡半个小时前就在怀疑自己,她为什么要放弃温暖的被窝和可爱的小猫来参加拉练?越想越怀疑人生,心里七上八下的退堂鼓也是越敲越响,震耳发聩。
体力不支脚程自然慢下去,逐渐落到吊车尾的位置。
上凉亭有个近四十度的陡坡,先到的人在上面帮忙搭手,她把手伸出,褚臣年稳稳抓牢,与此同时胯部也被强有力的支撑从后托住,两边使力,她一鼓作气爬了上去,说完“谢谢”立刻瘫倒在长椅上。
短发女递给她一瓶没拆封的水,陈佳渡累得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小喘着气断断续续说:“我……我喝自己的水……谢谢。”
短发女秒懂对方的意思:能喝掉的负担当然要自己解决,份量少一点是一点。
她把矿泉水放回背包拉上拉链,问:“你平时运动很少吧?”
“很少,偶尔做做瑜伽。”陈佳渡稍微缓过来点,从自己包里取水喝了口,自嘲:“体力最好的时候还是初中。”
短发女会心一笑,猜测:“因为体测计入中考成绩?”
陈佳渡“嗯”了一声。
过了会贺江来到两人旁边,陈佳渡闭着眼睛在放松。他把她刚才弄掉的登山杖折好放在旁边,又拿起她放在手边,拧开但没盖上的矿泉水,喝了大半,拧好瓶盖重新放进她的背包。
短发女在旁边看了全程,贺江跟她说:“帮她减重。”
短发女不置可否,也不想解释自己只是在放空而已,就当他看见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早上在专卖店的时候她就看到两人在一块试鞋,贺江埋单的时候她又正好在后面排队,无意间听到他向收银员要袋子说给女朋友包鞋。
因此这一路上两人没讲过话的怪异现象被她理解成小情侣在闹别扭。
介于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她没有过问的立场也完全没有必要。
短发女不知道的是这会功夫陈佳渡已经进入梦乡一段时间了,不然她一定会跳起来澄清两人之间绝非她所想的那种关系。
此次户外拉练考虑到大家的身体素质参差不一,保留充足的休息时间,因此等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宇哥组织大家玩小游戏,预备在出发前活跃活跃团队的气氛。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两人面对面吹浮在水上的乒乓球,最终乒乓球朝哪边掉下去哪边就输了。
重振精神的众人跃跃欲试,贺江没有丝毫和陌生人交换唾沫的兴趣,短发女去报名了,他顺势占了还在睡梦中的陈佳渡身旁那个空缺的位置。
她往旁边翻过去一点,贺江用手拦住,感受到阻碍,她蹙起眉头,老老实实翻回来,一动不动蜷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