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朋自远方来
一个烈日晒得外面发白的午后，柳嘉穿着大裤衩子小背心，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卧室昏昏沉沉的午睡。
窗户外面的老樟树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天气太热，以至于蝉鸣声都懒懒洋洋，有气无力。
“嘉嘉！嘉嘉！”一阵大力的拍门声将她惊醒。
柳嘉闭着眼睛摸过肚子上覆盖的空调毯，将其胡乱揉成一团，将脑袋埋在里面，又用手臂压着，捂紧了耳朵。
“嘉嘉！嘉嘉！”
见里面的人毫无动静，外面的拍门声更加用力。一阵闹腾过后终于恢复了安静。柳嘉实在是太困了，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竟然再次昏睡了过去。
随着一阵叮呤哐啷的钥匙声过后，震雷一样的怒吼声响了起来。
“叫你半天不理人！还在睡！”柳嘉的妈妈怒不可遏。下午店里无人照看，好几家店铺的货物要配送，偏偏送货工这几天生病请了假，忙不过来只能夫妻俩自己亲自上阵。本想叫柳嘉起床看店，但她却死猪似的闷头大睡。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去玩，不看书，也不看店，天天睡！天天睡！以后你去卖床垫的地方应聘好啦！对！叫试睡员，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床垫质量好哇！床都不用起的！”妈妈开始絮絮叨叨的骂咧了起来，越说越气，后面干脆叉着腰站在柳嘉床头数落起来。
“好啦好啦我起来了！别念了!”柳嘉气呼呼的一下子坐直了起来。
她只觉得浑身有气无力，灵魂还附着在床板上，在柳妈妈转身出门的瞬间又立马倒下，奈何对方经验老道，立马杀了个回马枪，惊的她弹簧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快速穿好拖鞋离开了房间。
“西瓜给你切好啦，在厨房，快点吃完下去看店啊，我跟爸爸去送货啦”柳妈妈身子在门外，脑袋却还停留在家里，单手扳着门板叽里呱啦的跟柳嘉交代，“晚上要晚点回来，饿了你就自己去买快餐吃，不要吃店里的泡面，买东西的钱在妈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地方，欸！你不要去柜台拿钱啦，算不清楚账的”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柳嘉半眯着眼皮，睡眼惺忪的敷衍了事。她径直走到厨房，几块西瓜已经整整齐齐切好码在菜板上。
手里头的西瓜一凑近嘴边，一股浓郁的葱花蒜味扑鼻而来，柳嘉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又洗了把脸在卧室书桌上抓起一本书急匆匆下楼朝自家店面跑去。
柳嘉家的店铺在一楼的大街上，但是家却在街道另一头独立自建的三层楼房里。从家里往店铺赶，得走一小段路，弯弯曲曲的绕过几个小巷子。漳南县是个小县城，街上烟火气息十足。店铺各具特色，丝毫没有康市那般的整齐划一。柳嘉急匆匆小跑着穿过快晒化了的街道，她一手抱着书，一手放在额头上试图阻挡这刺眼的阳光。光线太强，她几乎快睁不开眼，只凭着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往前赶。
店里大门开着，只有塑料挡风帘耷拉着挂在门口。电灯和老式的吊扇已经关停，店里面一股闷热的气息。爸妈节约惯了，人不在店里，所有设备一律关停。柳嘉可不管这些，她翻出空调遥控器，将空调上罩着的布一把掀开，立马开到最大档位，呼啦啦的吹着享受了起来。
午后的街道没有什么行人，店里面也是。只有柳嘉一人的店铺，安静的有些寂寞。要不是手头的《酉阳杂俎》还有点意思，她还真想接着打瞌睡。
让柳嘉来看店，无异于老鼠掉进了米缸。
柳嘉懒洋洋的半躺在靠椅里，脚踩在另一张稍矮一点的板凳上。收银台上是一排扎满吸管的酸奶，一大包半开的薯片，小鱼干，卤鸡爪鸭掌，还有各种喊不上名字的小零食，几乎将整个柜台铺满。
可惜惬意的时光没多久，就被来人打破了安逸。
附近的王奶奶来买酱油，挑挑拣拣半天，最后嫌她家的比几条街外的杂货店贵了一毛钱，扔下酱油就走，临走还嘴碎的唧唧哇哇贬损了她家一通，把柳嘉气了个半死。她干脆也不送这位王奶奶，让她自己骂骂咧咧的出去，自己又自顾的一屁股坐回柜台里继续吃她的零食。
忽然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随便拿噢。”她也懒得抬头。
“买瓶水”那人低低的声音传来。
“一块钱。”
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塞到柜台里，在她眼皮子地下晃了晃。
“找不开。”她啃着鸡爪继续翻动着书页，依旧没抬头。
“只有这个。”那人不依不饶，一百块钱伸手放在她脑袋边丝毫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找不开，请你喝了。”柳嘉不想再被打扰，大手一挥不打算收钱，只想那人赶紧走。
“柳老板出手好阔绰！”熟悉的声音响起。
柳嘉猛地抬头，只看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林思睿！！！”她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嘴角的鸡爪都没含住，径直滚在了地上，柳嘉胸前的衣服溅到了零星几个油渍，她顾不上了。
可惜了，那么肥的爪爪。她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自觉的瞥了地上的鸡爪一眼。
“我这么远来到这里，你居然还在关心你的鸡爪。”林思睿委屈巴巴的埋怨。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柳嘉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家鲜少有同学朋友来，更何况来的人还是林思睿。
“家里人来这附近的地方办事，我反正也在家无聊，就顺路跟着来玩了。”林思睿语气平淡的说道。
漳南县距离峥北市路途遥远，林思睿的父亲因公出差，饭桌上他听说父亲要去的地方距离漳南县很近，破天荒的说要跟着出来玩。林思睿鲜少跟父亲出来外地，往日林父出差他都再平静不过，这次竟和小孩子一般非要跟着，林父也没拒绝，顺路带着林思睿一起过来了。哪知到了目的地，林思睿却要自己单独行动要去漳南县找同学。林父拗不过，也就随他去，只交待一周后必须跟他一起回家。
“你快进来坐下。”
柳嘉喜出望外，三两步跑出柜台将林思睿拉进来摁在凳子上。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在自家店里搜罗了一番，将几瓶饮料矿泉水冰淇淋什么的消暑解渴的东西一股脑的堆在柜台。
“随便吃，这大热天的，热坏了吧？”柳嘉一边堆着快要挤不下的食物，一边关切地询问林思睿。
“你别忙活啦，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林思睿望着小山一般的零食，哭笑不得。最终在柳嘉的再三要求下，只拿了一个冰矿泉水。
“冰淇淋呢？这个不要嘛？”
柳嘉拿着一个冰淇淋举到他眼前，这款冰淇淋在图书馆时候林思睿给她拿过一个。而他却微微举起手头的矿泉水瓶，摇了摇头，“太甜了，我只喝水。”
“你之前在学校不是喜欢这款吗？”柳嘉有些纳闷，却也不再追问，干脆自己打开了包装大勺大勺的挖着吃起来，“我超爱这个，特地回家公款批发了一堆，这款价钱太高根本没人买的，我们小县城消费不拿康市打比，嘿嘿，全都是我的了。”
林思睿扫了一眼柜台上一堆拆开的零食，笑着说，“你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脑子里一点小心思全算计在自己家了。”
“按你这个吃法，还做生意吗？”林思睿无奈，“老鼠掉米缸里了。”
“嗨，管他呢，这点零食还不至于把我爸吃破产。”
“看书呢，这是我给你拿你的那本吗？”
林思睿拿起丢在一旁的书本，转过来看了看封面，又随手翻阅了几页纸张。
“你吃这么多食品，不难受吗？”垃圾食品中的“垃圾”二字被他及时刹住咽下，他看着柳嘉零七碎八霍霍掉的一堆东西，有些不可理解。
“你不吃这个吗？”柳嘉更是疑惑不解，在她看来就没有不爱吃零食的人，如果有，一定和她不在一个地球。
“我就不了，你自己吃吧。”林思睿看着她递过来的一个不知名的真空鸡爪，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浑身都在拒绝。
这些奇怪的食物林思睿都没有接触过，在他看来，那个蜷缩在真空袋里的鸡爪子实在是太过恐怖，像个僵尸的肢体。
柳嘉见他这般抗拒，也就不再勉强。两人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几次被进来的顾客打断。
前来店里的都是街坊邻居，有的人八卦多事，还故意打趣柳嘉是不是带男朋友回来了。也不管两个年轻人是否尴尬，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柳嘉便只能扯谎说是来家里作客的远房表哥。
两人开心的说说笑笑，也未曾注意屋外已经天色渐晚。太阳慢慢西沉，热辣的夕阳将四周的建筑照耀的沾染了一层金橘色。暑热却还未曾褪去，依然热气腾腾地烘烤着地面。
“嘉嘉妈，家里来客人了还忙着送货噢，好舍己（漳南县方言，勤劳）哇！”附近的早餐店老板娘单手叉着腰，站在店门口吃着刚才从柳嘉家的商店里买的冰棒。柳嘉妈开着电动三轮送货车，正急匆匆路过往店里赶。
嘉嘉妈一愣，“什么客人？”
“不是你外甥呀？高高大大的，好帅一小伙子，好久都没见来过你家玩嘞，小伙子长大了认不出了噢，小时候脸上还挂着鼻涕来拜年嘞！”老板娘一边嗦咬着冰棍，一边大嗓门的感慨。她将方才见到的小伙子和很多年前来柳嘉家里拜年的亲戚孩子混淆了。
柳妈妈内心一沉，怕邻居说闲话，只得硬着头皮敷衍道：“嗯嗯，是噢，孩子大起来快。”说罢，加速往自家店铺里赶。
屋内欢声笑语，柳妈妈黑着脸下车一把掀开塑料挡风帘子，“嘉嘉！”
柳嘉闻声一愣，转头看向门口。
“妈！你回来啦。”
只见妈妈黑着脸，一声不吭的矗立在大门口。
还未等得及她开口解释，林思睿立马站了起来礼貌点头问好。
“阿姨您好，我是柳嘉同学，我叫林思睿。”
“妈，我同学特地来找我玩，就是我上次弄伤他胳膊的那个林”柳嘉慌乱的跟妈妈解释。
“林思睿！我晓得的，你好哇，欢迎欢迎！”
柳嘉妈妈态度忽然180度大转变，方才进门时候还黑着的一张脸此时已经喜笑颜开。
好个一表人才的大小伙子。她暗暗惊喜，却不敢表露。
她三两步走过去握住林思睿伸过来的手，欢喜的不得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你个死丫头，家里来客人了都不知道招呼一下，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让人家窝在这个角落里算怎么回事嘛？！”柳嘉妈妈一脸责怪，“也太不懂事了！”
说罢，一直拉着他便要往家里赶。
“快上来，我拉你们过去，走过去热死了。”柳嘉妈妈三两下坐上了拉货的三轮，示意柳嘉和林思睿坐上来。
柳嘉一听特别开心，平时妈妈都懒得送她，非要她走回去，“今天沾了你的光了。”
“你还愣着干嘛，快上来呀。”柳嘉再三催促。
林思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呆在原地，却被柳嘉一把拽了上来。
“坐。”柳嘉指着自己对面的一箱饮料，示意林思睿坐在上面。
“呃”，林思睿欲言又止，“不会压坏吗？”
“压坏算我的。”柳嘉把他一把摁坐下去，言语豪气的很。
“坐稳了，出发啦。”柳妈妈催促。
林思睿只能乖乖坐好。夏日傍晚的风带来阵阵凉爽，金橘色的夕阳余晖洒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柳嘉的座位正对着太阳的方向，她畏光眯着眼，脸庞被染成了金色，不施脂粉却温暖明媚，神情单纯可爱。三轮车子开的飞快，风将林思睿的衬衫吹的鼓起，显得他更清瘦了。
柳嘉微眯着眼，只见林思睿四处看着路边的烟火街景，浑身满是青春少年该有的样子，夕阳将他的侧脸变成一副轮廓清晰的剪影画，深深定格在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