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柳白劳
安静的午后，图书馆里座无虚席。
康大的学子出了名的勤奋，人人削尖了脑袋要往上挤，每日图书馆几乎座无虚席，因而位置全靠学生早起去抢占。
林思睿仗着自己受伤，嚷嚷着收拾出门速度不够快，图书馆占座这件事自然就丢给了柳嘉。柳嘉每天只能起个大早，在眼睛都打不开的困顿中，被人群推搡着，被挤进图书馆的洪流裹挟，再在给林思睿占好座位之后回去呼呼大睡。柳嘉不常来图书馆的自习室，宁愿整日烂在寝室宅着赶稿，若不是林思睿的强烈要求，早起来图书馆这种事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思睿正专注的在座位上翻阅资料，旁边的座位放着一个女生的书包，桌上放着两本未打开的书本，座位上却空着。
忽然一只手在他眼皮子下面重重叩击了两下手指关节，桌板发出的咯咯声不轻，引来旁边不少同学的侧目。
林思睿抬头，只见柳嘉一张小脸怒目圆睁，正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
冲动使人头昏，旁人的侧目和啧声让柳嘉顿觉自己行为鲁莽，她压低声音狠狠的放话：“出来”，说罢便匆匆离去。
林思睿镇定自若，没有被柳嘉扰乱节奏。他稳稳当当的放下手头的书本，在座位上略迟疑了两秒，一脸平静的起身跟着出去了。
图书室外的大厅里。
或背着书包，或夹着书本的学生们步履匆匆，络绎不绝的人流将柳嘉和林思睿淹没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林思睿远远的跟随其后，他晚到一步。
柳嘉站在落地窗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逆光将她娇小的身形包裹，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个小小的轮廓。
他径直走至这个身影背后，“你找我干嘛？”
柳嘉一听这话，简直心气上头。她双手环抱胸前立马转身，人虽小但气势凶。她怒瞪着鼻孔，仰头用一个几乎想要瞬间击倒对方的眼神，狠狠的盯着林思睿的眼睛：“干嘛？你明知故问。”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耍我！”
方才还在睡回笼觉的她被家里打来的电话吵醒，林思睿将那一大堆补品全部寄回了漳南县。
“送人的东西你怎么寄回来了，不要这么小气呀，嘉嘉，不能这么办事的”柳嘉妈妈急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噼里啪啦的语速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对啊，是我跟他一起寄的快递。”柳嘉还在瞌睡懵懂中。
“他说是你让我寄回去的呀！”
“我什么时候让你寄回来了？！人家跟我说的是你要寄书回来啊，不是说买太多书宿舍放不下，寄一部分回家吗？怎么变成了这些东西哎呀你让开我来说，你别吱声！”柳嘉爸爸的声音忽然在电话里响起，柳嘉甚至可以想象夫妻俩在那头争抢着电话数落她的场景了。
“啥？？？”柳嘉大梦初醒，一屁股坐了起来。
林思睿骗了她。自己这么机灵的人居然被林思睿忽悠得团团转，越想越气。她匆匆收拾出门，怒气冲冲的跑来图书馆找他兴师问罪。
“你骗我了，我爸根本没让我把东西寄回家！”
林思睿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塌天大事，竟让柳嘉如此气冲冲的，原来竟是因为这。他轻轻一笑，“对啊，那又怎样。”
“你不收就算了，干嘛还要寄回去？我快被骂死了！”柳嘉已经能预想到后面的日子会被爸妈电话轰炸唠叨无数次。
“反正已经寄回去了，你生气也没什么用。”他成算在心的看着对方在他面前气到跳脚却毫无办法，略微有些得意涌上眉头，但转瞬即逝。
“确实是没有什么用，明天开始占座这活我不干了。”她想撂挑子，感觉自己已经被道德绑架，每天早起往图书馆赶，真像个跑腿的书童。
“你成天在寝室憋着，就不打算出来晒晒身上的霉么？”见柳嘉转身要走，他忽然开口。
“你才发霉，浑身都是霉点子，是该天天出门晒晒。”柳嘉言语里多了一份讥诮，“离我远点。”后半句才是她掏心窝子的话，自从沾上林思睿，简直是太霉了。
跟林思睿搭边后的日子就没有安宁。她转身即走丝毫不带犹豫。
“喂，你别走！”林思睿立马伸手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强制将她拽了回来。
“你干嘛？想打人啊！”
柳嘉已经是一张起火的脸，眉毛皱成一团，表情写满了抗拒。
“打人？我才不对你这种人动手。”
“我怎么了，我哪种人？”柳嘉不依不饶。
“你说呢？”
“你撒手！”
“帮我摘抄点东西。”
“不去！别喊我！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写的！”
牢骚抗拒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林思睿拽回了自习室。
“坐吧。”他用极低的声音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那个放着女式书包的位置。那是柳嘉拿来占座的书包。自己则依然在旁边那个位置坐下。
“这有些课业上的知识点，你帮我抄下来吧，写在这个本子里。”
“这都什么啊？完全看不懂。”柳嘉拿着厚厚的政治专业书陷入了迷茫。
“你将这几页照抄便是。”林思睿递过来一个厚厚的黑色牛皮笔记本，里面是工整厚实的笔记，几乎将这一本笔记本全部占完了，只剩下后面薄薄的十来页空白。
“这样可以么？”柳嘉小声询问。与林思睿刚劲俊逸的字体相比，柳嘉写的圆角字体在一旁像是个糊了奶油的小学生的涂鸦，甜腻且幼稚。林思睿看到也是一愣，好吧，严肃的专业语句用这样的字体书写出来，实在违和。
“可以，尽量不要写错就行。我不喜欢涂改。”他转过头继续看他的书。
柳嘉草草往前翻了几页，林思睿的笔记几乎全部毫无错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林思睿似乎有所察觉，她迅速低下了头。
“怎么了？”他小声的微微凑过来。
“你怎么坐在隔壁？”她迅速反应过来如何应对。
“旁边没人我就坐了。”
“你不道德。”
“少啰嗦，赶紧抄，抄完我要回去了。”林思睿压低了声音，严肃的下了个命令。
他便转过身不再搭理柳嘉。
临近午饭时间，身边的人陆陆续续散去，自习室只剩下柳嘉和林思睿。
“不抄了，我快饿死了！我走了！”柳嘉早上没吃早餐，回笼觉也没睡安稳，现在饿的肚子叽叽咕咕响。
林思睿漫不经心的开始单手收拾桌面，即使人不在位置上，他也习惯将物品摆放整齐。
“走吧，八百里外都听见你肚子在叫了。”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他起身走在前面。
“你请我？今天发什么善心？下午我可不来了，困死了。”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都没抄完，你还得来。”林思睿可不放过她。
“没多少了，明天再说吧，今天我实在是乏了。”柳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肩酸脖子疼。林思睿书本上那些字眼自己明明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她几乎是看不懂了。眼睛也盯得发酸，她眨了眨眼皮，酸涩的有点流泪。
“你哭什么？”林思睿表情有些错愕，转瞬即逝，“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找别人。”
“哈哈，没有呢，打了个哈欠，我是眼睛有些干涩。”柳嘉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和脸颊，醒了醒神。昨夜又是熬夜赶稿，今天也没有睡好回笼觉，很是疲惫。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柳嘉提议两人去食堂一角的拉面馆吃大盘鸡。康大的食堂很大，里面菜色丰富多样，里面有一家面馆的大盘鸡做的很好，在学生们当中非常出名。那里的大盘鸡分量超级大，两个女生战斗力再强也还是吃不完。每次都会浪费不少。柳嘉平日里最馋那一口，以前偶尔还有关梦陪着来，虽然关梦不喜欢这些重油的食物，但还是会陪同迁就。但自从前些天柳嘉和关梦两人发生争执之后两人一直处在冷战状态，几乎没什么交流，除了上课会见到，但是两个人赌气似的故意不坐在一起，在寝室里关梦也常常踩点晚归。柳嘉感到不解和困惑，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明白关梦为何莫名其妙开始生自己的气。在她眼里看来，是关梦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竟然这种大事都不告诉自己，甚至还撒了谎，朋友难道不该完全坦诚吗？她非常困惑。
“我一会儿喊上赵博言一块来吃，你介意吗？”
去的路上林思睿忽然询问她的意见。
“不介意的，我还正愁怕咱俩吃不完呢，看你饭量也不是很大的样子。”柳嘉补充道。
“那就好，我怕你觉得不自在。”说罢，他已经开始电话联系赵博言。
“这有什么，怎么说也跟他见过很多次了”，她顿了顿，却还是未将后面这半句话说出口，“上次那家馄饨店还是赵博言带她去的。”林思睿对着电话的一声“喂”将她的话语打断。
“你们俩关系可真好，吃个好吃的还不忘喊上对方。”见对方挂断电话，柳嘉的语气里满满的羡慕。
“还行吧，铁哥们了。”林思睿漫不经心，语气轻松。“你和关梦不也是吗。”他可忘不了那天关梦在门口焦急等待柳嘉的样子。在会议室开门的一瞬间他将两个女孩的友谊尽收眼底，那时的他只觉得柳嘉这样鲁莽无城府的人居然还有这般看起来精明却仗义的好友。
“嗯是吗，是吧。”柳嘉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她的心也在这一瞬间随着林思睿的话沉了下去，极不自信的支吾着回应。
“你俩怎么不一起出现了？之前见你们”林思睿侧头去看柳嘉，却看到她略微不自然的眼神，猜测两人许是出现了矛盾，立马刹住了话，将”像个连体婴儿似的”这几个字眼快速吞了下去。
“走吧，我们先去点菜，赵博言很快就到了。”他犹豫几秒还是拍了拍柳嘉的肩膀。只见她眼眸低垂，闷闷的“嗯”了一声。立马快步跟上了林思睿的步伐，向目的餐厅走去。
二人落座没多一会儿，赵博言就吊儿郎当的在餐厅出现了，不早不晚，刚好赶上上菜。赵博言看见二人在一起，自然是免不了一上场就看热闹起哄的了。
“哟哟哟，我说什么来着。林思睿你小子嘴挺严的。今天是来见父母官宣了吗？”
“”
“大盘鸡都请上了，爸爸同意了！你们交往吧！”
柳嘉急眼了，慌忙纠正，以免对方再次误会开始胡说八道，“我们不是！你别乱说！”。
赵博言三言两语间把柳嘉逗弄的面红耳赤，十分羞赧。林思睿倒是镇定自若，慢斯条理的吃着东西，任由着赵博言在一旁略显呱噪的起哄。他早习惯了赵博言这样没皮没脸，更何况出生在林家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林思睿跟着父亲老林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各种场景总能镇定自若的应对。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但是赵博言却似乎是个例外。他的父亲赵教授品性儒雅风流，学识才干属实没得说，在康大颇有名气。而赵博言却像是龙凤在老鼠窝里错抱来的老鼠崽。赵博言灵魂过于不羁，在系里同样出了名，但却是因为成绩多次挂科而留级，日常行为举止过于狂浪，几乎时刻在校规惩处的边缘挣扎徘徊，典型的问题少年。
“有饭吃都塞不住你的嘴啊”林思睿实在听不下去了，抓起一只鸡腿塞进了他嘴里，赵博言似乎还没有闭嘴的意思，塞着鸡腿在嘴里呜呜乱叫。他将盘子推至柳嘉面前更近一些的地方，说：“我不爱吃鸡腿，归你了。”说罢，他若无其事继续拿勺吃饭。林思睿左手拿勺子有些不太方便，偶尔有几粒饭粒掉落下来，林思睿也很快拿纸巾擦掉，始终维持着身旁的整洁。
“好东西不会欣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柳嘉垂涎鸡腿很久了，贼兮兮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大鸡腿，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拿走，三个人两只腿，实在不好分，这下碰到个不爱吃鸡腿的人，简直完美，她便毫不客气的拿着鸡腿大快朵颐地啃咬起来。
赵博言三两下啃完鸡腿，扯了纸巾擦嘴，囫囵吞了口茶，又贼兮兮的笑着，拍了拍林思睿的肩膀，“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嗯嗯！拜拜”柳嘉嘴里塞着鸡腿肉，都没来得及抬头，赵博言已经潇洒离开了店里。
“你慢点吃，别噎死了。”林思睿冷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噎死了算你的！”面对林思睿的毒舌柳嘉也不甘示弱，瞬间动了个坏心思，将啃完的鸡腿骨头放置在林思睿面前的骨碟里。
面对忽然滑过来带着牙印的鸡腿骨，林思睿一脸抗拒和嫌弃，“啧，你真是有够恶心！”
柳嘉拿纸巾擦着嘴角，一脸满足的坏笑。“谁让你嘴巴这么恶毒。”
“这就恶毒了？恶毒的还在后面。”
“哈？”
“下午别走，继续帮我抄笔记。”
“我又不是杨白劳，我才不去！”
“你是柳白劳！”
二人出了餐厅，柳嘉整个人被林思睿拎小鸡仔似的拉拽着袖子，踉跄着朝图书馆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