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命

    旷野之上，一片漆黑，一个少女和她的妈妈没命的奔跑着，星光散落，月亮冷冷的瞧着这没有温度的大地，却不肯为这对母女照亮一个藏身角落，眼看后面的人马已经越来越近，狗的咆哮声已经划破耳畔，女人松开了手里的女孩。

    女人小声恳求带着命令般的推着女孩说：

    “妲己，你跑吧，去西岐，西岐姬族曾来行过问名礼，你跑去找伯邑考，他会帮你的。”

    这个叫妲己的女孩儿回答：

    “阿母，我不去，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快跑，西岐好人多，你能活下去！”

    她母亲的话语决绝。

    所谓‘问名礼’是指古代男方家通过六礼才能把心怡的女孩儿娶回家，一是采纳，二是问名，三是纳吉，四是纳征，五是请期，六是亲迎。当然这些礼节大多是贵族的仪式感而已，那时候普通人都是住在半地窖式的茅草屋里，大多数人应该尊不了这些的，我们这里不多谈。

    从这六礼的意思，我们可以解读出来西岐伯邑考曾来向苏族之女问名，已经知道苏妲己的生辰八字什么了，但还不到定亲的地步。估计苏母是没有办法，情急之下交代苏妲己自谋生路的话而已。

    逃是逃不掉的，苏妲己比谁都清楚，但她不愿意委身给一个年逾四十的老头，要知道，她才刚刚十七岁啊。

    追她们的人一阵风般呼啸而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人马瞬间将这对母女团团围住。苏氏族长苏护，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脸上满是无奈，他想放，可他不能。

    不久后，苏妲己和母亲一起跪在大巫（祭司）身边，等着大巫看完甲骨上的裂纹后，来宣布她和妈妈应该受到怎样的刑罚。

    苏妲己，我们叫习惯了，苏是族姓，是苏氏部族的统称，妲己才是她自己的名字，以后我们只叫她妲己。

    妲己不敢想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知道如果惹怒神明，神会给全族降罪，她害怕却又不得不等着神的旨意，至于到底是被伐（砍首）、被岁（解肢）、被火（火烧）、被刖（斩足）什么的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甚至不敢想是刖，因为这等至全族命运于不顾的逃亡，显然刖刑太轻了。

    大巫说，神回复的是刖，神说只刖其母，她要接受商王刑罚。看来，神已经认可了她被献给商的事。

    竟然只降了最轻的刑罚，她还未从心有余悸里回神，兄长已经愤愤而去。

    她理解兄长的愤怒——让自己部族的女人去侍奉商，他宁可去死。

    他不愿意接受商族的劝降命，商是让他们献出500牲奴才肯放过，500人对他们部族而言，几乎是除了老弱病残以外的绝大部分年轻人了，商王这是想让他们灭族，与其那么屈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可现在神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他又能奈何？他呆在自己的长牙兽笼边，泪水溢出眼眶。

    牲奴是比奴隶还低的称谓，多用于祭祀，商朝盛行人祭，人祭方式繁多，我们只先说一下牲奴的意思。

    妲己看着自己的哥哥，也没有一句话，整个部族都被黑暗笼罩，就像此刻的山林里见不到一丝月光。长牙兽浑身是血的趴在兄长身边，还时不时舔舐着他的手。

    妲己不由得心疼兄长，他养了十只长牙兽（狗与狼的后代繁育），经此次与商人一战，只剩两只了，大部分都被商族用青铜茅穿死带走食肉了，那些被俘的兄弟也是同样的命运。

    商人的残暴他们岂会不知，他们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不肯眷顾他们，他们的人生里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妲己的母亲还是被刖了，凡是被刖的人一半以上是挺不过来的。她坐在母亲身边，看母亲痛到昏迷却久久无言。

    明天就要出发了，现在父亲和兄长正在外面准备被要献祭的人数，院子外面尽是哭声

    商王在劝降命里的要求是：献牲奴500个，美人10以上，数量不够杀无赦。不幸的是，她却是这些美人里唯一指名道姓的必须献祭的。

    她看着阿母，只祈求献祭的结果是伐刑就好了，那样起码痛一下就过去了，毕竟她怕疼痛，小时候被马蜂蛰到都哭了老半天。

    很久后，阿母虚弱的说：

    “爱惜自身，多带衣物，听说那边天气寒冷。”

    阿母竟然还以为她有活着的可能一个牲奴活着干什么？她的心在颤，在冷，在怕，在憎恶，什么都有，但最不想的是让阿母担心。

    夜，她睡不着，站在屋外默默的盯着挂在祭堂门口的火把出神。

    她想起阿母说要她找伯邑考的话，她没给阿母说过她曾见过一位西岐公子。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她与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在河边洗衣，远远看见一队人马过来，从衣服上辨认出来是西岐押运战俘的队伍，西岐隔段时间就会经过这里一次，他们的部族与西岐一直都相安无事，所以大家都没有惊慌。

    人马经过时，部落的人一般都会俯下身表示对西岐部落的尊敬，但妲己毕竟是族长之女，她不愿意轻易附身。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马背上的年轻人气宇不凡，手拿一柄青铜长矛，端坐在马上，应该是传说中的西岐四公子之一。妲己想，虽然自己的部落小，但也不愿意在这异族公子面前失了尊贵，于是故意站着看马上的人，让他见识到自己的不同。

    正如她所愿，马上的人瞬间也看到了她，那张冷脸似有一丝笑意浮现出来，刚好温暖到她怯懦的心脏。

    队伍远去后，她才从旁边的人口中得知，领头的人是西岐的大公子伯邑考，未来西岐姬族的首领。

    妲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到他，也从未和任何人提及此事，前几天却收到西岐差人过来问名的纳礼。她真期待是那马背上的人啊！但当她正憧憬着美好时，却迎来了崇国（商的方国）的屠杀，她所有的期待化作此刻地上成片的血水

    一切都不可能了，西岐依附商王，为商王出征捉孚献祭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们没有奉商王之命来灭苏族已是侥幸。此去商都，他会负责押送吗？妲己不知道，也不敢想。

    天微亮，要出发前往商都的人，麻木的站在部落的一处空地上，静待走向成为商王牲奴的路。

    那时候的部落是有若干个距离相近的小村子组成，即便是商王都城，也不过是边长几公里的小城镇而已，苏氏部落更小，一直在山林里避世，他们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去过部落以外的地方，因为一但走远了遇见其他的部族，被孚被杀都是很平常的事。而此刻这一去，就与死没有区别了，所以每家人都在广场哭嚎，声声哀嚎划破寂静的旷野。

    商王要求的人牲不能是老人或小孩，每家都是年轻人被进献，怎么让人不绞心？但若触怒了商王，谁也别想活了

    妲己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出神，她打扮了自己，带了一个随身衣服的包袱，以丝布遮面，毅然决然的踏上父亲准备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