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兵嚣
明朝建文年间，朝廷与藩王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
但这对寻常的百姓来说，却是一出出好戏上演的前奏，而此事过后，将对街边的故事摊提供许许多多的说书素材，哪怕是六百年后，人们对这段往事的风云变幻依旧充满着无限遐想。
而历史留下的种种谜团，早在当年就在一个少年的无倦奔走中而揭开，只不过，知道真相的，也仅仅只有他一人。
建文帝朱允炆深感诸位藩王的势力对皇权构成了威胁，尤其是燕王朱棣，他手握重兵，雄踞一方，让朱允炆如坐针毡。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朱允炆决定采取削藩之策。
他与大臣们商议，准备先从实力较弱的藩王入手，逐步削弱他们的势力，最后再对付燕王朱棣。
朱棣得知朱炆的意图后，心中大惊。他明白，如果坐以待毙，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在朝廷对燕王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后，朱棣也明白，继续装病已为无用之策。
于是，朱棣决定采取帐下军师姚广孝的策略——装疯，想借此迷惑建文帝，好为这个妖僧争取到集合门人的时间。
在按察司异闻部的三位大人到达燕王府三天后，朱棣突然在燕王府中发疯，他时而大笑，时而大哭，甚至在街上乱跑，抢夺百姓的食物。
那三位按察使之一的庄颜找到燕王的贴身小太监马三保问道：“马公公，殿下这是……”
马三保愁容满面，忧虑地回道：“回大人的话，王爷的病几日都不见好，前天夜里发了高热，然后神智就不清了起来，今天能下地了，可是也……”话还未说完，马三保就掩面哭泣了起来。
庄颜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同僚，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走了出去，在街上找到了正在耍泼的朱棣。
他此时哪还有王爷的样子，衣冠不整的坐在人家的菜摊上，手上丢着菜叶，还不顾旁人拉扯地往嘴里塞。
三人一个瞬步至朱棣身前，庄颜对他喊道：“殿下！”
朱棣仍是痴笑，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一般。
许潭湘暗暗运炁，伸出了一根手指，轻点朱棣的额头。
朱棣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在暗查自己，但心中还是微微一惊，毕竟，异人要对一个寻常人动手，那寻常人可谓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那一点惊悚瞬间消失，毕竟，他在草原上也是几经生死，眼前的异人就算再强，他也不惧，在一瞬间的异常后，朱棣仍保持着那呆傻的样子。
许潭湘清晰地察觉到，朱棣的灵台稳固，气象平稳，这哪里是真疯了，分明是装出来的！
他收回了手，看了一眼庄颜和何成，二人也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但还是恭敬地把朱棣带回了王府。
朱棣表面仍在傻笑，但心里，已经给这三人的名字画上了红圈。
由于朱棣的种种行为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所做之事无不令人惊讶，人们便纷纷相信燕王朱棣已经疯掉了。
建文帝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不禁也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一边派遣大臣动身前往燕王府去仔细打探实际的情况，一边向三位按察使传递书信，命令他们务必查明事情的真相。
朱棣则依旧不遗余力地继续装疯卖傻，他的行为愈发夸张，甚至在从京城赶来的大臣们面前无所顾忌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而后旁若无人地躺在地上肆意打滚，嘴里还念念有词。
大臣们目睹了朱棣这一系列荒诞怪异的行径后，内心都笃定他是真的精神失常了，随后便启程回去向建文帝如实地禀报他们所亲眼看到的这一切状况。
建文帝尽管对于朱棣所谓的疯病心存一定的怀疑，然而却也不敢轻易地去采取实质性的行动。
他心中有所忧虑，他觉得朱棣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若自己此时按兵不动，则会给他喘息之机，那削藩之策有可能功败垂成，可若是贸然地出兵，便又会引发其他藩王的不满情绪以及强烈的反抗行为，这会使得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把控。
此时，燕王府中那三位按察使也传来密信，那上面写着：“经过属下等人查证，燕王实为装疯，近日北平府中涌入大量江湖人，情况不容乐观，请陛下早做定夺！”
朱允炆看后，久久说不出话，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叔叔竟然连皇家的体面都不要了，宁可苟活，都不要亲王的脸面。
不过，他明显小看了朱棣。
之前他或许是为了一家的性命甘愿退步，但现在，在他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跑过之后，在他当着路旁的叫花子哧哧哂笑时，他所求的便不再是苟活。
他所求的，是朱允炆头上的那顶皇冠，和他身下的龙椅。
朱棣要的，是这片天下。
朱棣在装疯的数天里，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侄子是真心不愿放过自己，他也是真心倦了。
在装疯后的第六天清晨，他让徐妙云为自己整理好了衣冠，随后召见了姚广孝。
姚广孝走了进来，先看到的是站立于朱棣身后的徐妙云，而朱棣正端坐于堂前，目光如炬，面色凛然。
看到这位身着黑夜袈裟的和尚进来后，朱棣缓缓开口，说道：“大师，叫你的人去趟应天，把孤的三个儿子接回来吧，你的门人，到了多少了？”
姚广孝听闻朱棣此言，也明白了眼前之人是下定了决心，他随即单膝下跪，对朱棣拱手，沉声道：
“明日，三位王子便可重回大王身边！我全性门人至顺天者已有十之七八，今晚大概还会有百余人到此，届时欲行何事，大王示下即可！”
朱棣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姚广孝说道：“大师所办，让孤安心不少，月末亥时，召集你的门人到王府来，这北方的燕子，也是该飞到京城住住了。”
姚广孝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眼神中的兴奋毫不避讳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声音极轻，回道：“贫僧明白了，先退下了。”
朱棣点头应允，姚广孝身形飘忽，原地不见。
朱棣看向站立一旁的小太监，开口问道：“三保啊，王府地下的兵器库，打造的兵刃如何了。”
那小太监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这十几天来，已打造长刀一百一十六把，枪头二百零七段，铠甲三十六副，马镫三百副。”
朱棣眉头一皱，轻叹道：“还不够，远远不够，看来，只有另寻他法了……三保，你先出去吧，孤待会再叫你。”
小太监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然后将门轻轻关好。
见周围安静，徐妙云将手搭在了朱棣的肩上，柔声道：“没事吧，兵器是少了点，但大师那边的奇人异士不是很多吗，他们一个能抵几十个，你放宽心些。”
朱棣揉了揉眉间，轻叹道：“阿云，我知道，大师虽与我相熟，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么……呵呵，我年轻时是见识过的，到底还是要防着点，给自己留步退路。”
徐妙云听罢，轻声回道：“四哥，我们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朱棣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这一天，是建文元年六月廿七日。
建文元年六月廿九，在朝廷的授意下，燕山百户倪谅密告燕王朱棣实为装疯，意为掩人耳目，欲举兵造反，建文帝下令发兵抓捕朱棣属下官吏及其家属，下令先将质与应天的三位燕王子下狱。
可锦衣卫拿着缉捕令去到朱高炽兄弟三人的房间时，兄弟三人早已不见，那住处，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怎会知道，那兄弟三人早在六月廿八日，就被全性的风飞手和幻步幽护送回了燕王府。
同一时间，锦衣卫都指挥使谢贵、北平布政使张昺受朱允炆之令以重兵把守着燕王府，朱棣与姚广孝密谋用计避其耳目，使得朱棣亲信张玉、朱能等八百勇士得以潜入府内防备。
六月三十日凌晨，姚广孝安排潜伏在端礼门的异人用计诱杀了谢贵、张昺，并且命令燕王府护卫率兵趁夜攻夺北平九门，北平就此被燕王朱棣占领。
整个兵变过程极为快速，仅仅是一夜的时间，朱棣就将局势扭转，但这也代表了，他与朝廷已经正式对立。
朱棣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清扫家里的“祸害”了。
庄颜与何成、许潭湘三人在三十日午时发觉事变，便急忙向西直门逃去，因为那里的守军是最少的。
三人一路狂奔着，何成从怀里摸出了他们出发前秦彯交给他们的“信纸”，随后指甲运炁，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
另一边，按察司异闻部。
秦彯倚靠着红木太师椅，右手捧起一只晶莹剔透的玲珑杯子，随后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突然，他案桌上的一张白纸诡异地漂浮了起来，就那样悬空着漂浮在秦彯的眼前。
那白纸上缓缓浮现出几个字，不到三息，字体已然清晰可见。
秦彯眉头微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紧紧地盯着眼前纸上的字，只见那纸上浮现出几个赫然可见而又令人心惊的字：“燕王谋反，北平已失。”
秦彯吞了口唾沫，随后毫不犹豫的便站起了身，随后如一道流星般，飞快地向皇宫赶去。
庄颜等人来到了西直门，刚要腾身飞上城墙，却被一只大手给打下来。
那一击将三人拍至地面，却仍不减攻势，仍然用力地压着三人，大有将三人葬身于此的意思。
三人不甘就此埋骨，身上爆发出强烈的炁来，使得那如莲台般的一掌微微回到半空中，三人乘此一个瞬身，散了开来。
他们抬眼望去，施招之人正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黑衣妖僧，也是全性千年来的第二位掌门——姚广孝。
“妖僧，你真的在燕王府！可恨我本事不够，在府中多日都发现不了你！”
庄颜看着姚广孝，他恨恨地说道，嘴里的牙齿被咬的咔咔作响。
姚广孝不屑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发现我，就凭你们？你们掌按的师父都不敢打这个包票，哎呀，三位大人，这么着急走干什么，不如再坐坐，或者加入我们全性呐！”
许潭湘冷哼一声，怒吼道：“燕王好狠的心！我已经发出‘信纸’了，现在秦大人估计在宫里了，三位小爷还在应天吧，哼哼，燕王反了，他的三个儿子先下去等他吧！”
姚广孝闻言，发出阵阵冷笑，三人见状，一股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
“三位小爷昨天就已经安然回府了，护送他们回来的人是风飞手和幻步幽，他们二人身法虽不及沈霏声和唐门长，更比不上小栈的邱掌柜，但在江湖上，也找不出还有谁在此道能强过他们的吧？”
姚广孝说罢，微笑地看着城墙下的三人。
三人心头一沉，他们明白，眼前这个和尚从不骗人，他们也知道，如果说真是那二人护送三位小爷，那一天的工夫确实够了。
姚广孝看着他们，沉声道：“燕王说了，归降者免死，你三人是否愿意加入全性？！”
三人运炁，随后厉声吼道：“不愿！且来一战！”
这时，姚广孝身边走来一人，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掌门，戴坞他……他说接下来打仗，他可能会死，他去趟武昌，晚上的观军仪式就不来了，明天回北平。”
城墙下的何成瞧见了来人，顿时咬牙道：“幻步幽，宋淮！”
姚广孝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缓缓道：“唉，难劝，莫劝，也罢。他的劫难，要始于此了……”
宋淮摊了摊手，然后问道：“那下面这几个……”
姚广孝听罢，冷哼一句：“不愿全性保真，那便去死吧，你们看着办。”
说罢，他身形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庄颜见姚广孝已走，便决定自己来拖住宋淮，让何成与许潭湘先走，二人点头，飞快的腾身而起，离开了西直门。
宋淮没有去追，反而一脸冷笑的盯着庄颜，片刻后，二人大打出手。
何成与许潭湘不知道，出了西直门，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西直门三里外的林子那，有十几个全性妖人在等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三位按察使血淋淋的头颅便传到了朱棣的面前。
武昌府 青山县
在那略显宁静的厂前乡里，晏子昀独自一人站在村口的大树下，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那红彤彤的落日余晖映照在他的脸上。
而此时，一位阔别家乡多年的孩子，刚刚出了北平，正朝此处拼命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