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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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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戏园子里当了一段时间小二后,戴坞逐渐适应了这里锣鼓喧天的生活。

    虽然身体上有些劳累,但他却乐在其中。

    他每天忙碌地工作着,在给客人端茶倒水的过程中,他偶尔也会偷偷看一眼台上师傅们的表演。

    戏园子里,灯光昏暗,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位身穿古装戏服的老人出现在舞台中央。

    来的客人都惊叹道:“快看,钱老生上台了!”

    那位钱老生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记录着他曾经经历过的岁月沧桑。

    戴坞在后台收拾的时候见过此人,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但却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光芒,他的头发也已经花白,但却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戏台上的钱老生身着一身整洁的戏曲行头,色彩鲜艳,图案精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位一丝不苟的体面人。

    钱老生的身材略显佝偻,但却依然挺拔有力。其步伐稳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其声音亦是低沉而有力,充满了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那眼神之中悄然透露出无尽岁月所沉淀下来的沧桑之感,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

    老人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待两边的傍角或是敲起了手中的物件儿,或是拉起了二胡,他便开口咿呀啊了几声,然后唱起了《空城计》。

    他的声音犹如低沉的闷雷一般有力,其中更是饱含着极为浓郁的情感,那声音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人带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遥远年代。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老人的唱腔悠扬婉转,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对戏曲的热爱和执着。

    他的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手中的羽扇也跟着舞动,仿佛在与剧中的人物对话一般。

    台下的观众们静静地聆听着老人的演唱,他们被老人的表演所吸引,仿佛置身于那个古老的故事之中。有些人不禁跟着哼唱起来,有些人则大声叫好,在座的无一不被老人的唱腔所感动。

    随着剧情的发展,老人的表演越来越精彩。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将诸葛亮的机智和勇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唱到“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你到此谈谈心”时,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和挑战,让人们感受到了诸葛亮的从容和自信。

    最后,老人的演唱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慢慢地退至台后,随后,戏台上的幕布也放了下来。观众们纷纷起立,为老人的精彩表演鼓掌喝彩。

    戴坞闲下的时候就会看看,虽然他不懂戏,但他也总是被钱老生的嗓音所牵引,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曲终人散,今天最后一场戏已经结束了,人们也纷纷起身,不到一刻钟,整个大厅便空无一人。

    后台处,钱老生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囊,他的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

    他不是戏园里的固定演员,而是一个自由角,这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地在各个戏园子里唱戏。

    但一般来讲,这种戏子要么大伙乐意捧你,要么你的本事特别扎实,不然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很显然,以钱老生的本事,不仅能赚,还赚的不少。

    万掌柜一路陪伴着,直到把钱老生送出戏园,他转身时,笑意盈盈的,伙计们一看便知道,戏园子今天又赚了不少。

    刘领班对众人吩咐道:“五个人收拾大堂,把桌子都给擦亮了,地上一片瓜子壳都不能看到!茶壶也得洗干净,别让我看见一点茶垢!戴坞,你去后台,把物件收拾一下,在把地给扫了拖了,半个时辰后,大伙吃完饭!

    众人齐声高声应和道,接着便纷纷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戴坞也快步钻到了后台之中,随后便开始认真地整理着案台上的戏服以及妆粉等各类物件。

    戴坞收拾的差不多了,刚要起身去那撮箕和扫帚,却发现在一件戏服下露出了一只奇怪的手套,那手套呈白色,上面一直闪闪发光。

    他看着这只手套,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仔细观察着。这只手套的材质很特别,摸起来非常柔软,而且上面的光芒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他不敢耽搁,决定去找刘领班,问问这只手套的来历。

    刘领班看到手套后,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沉声道:“这东西是钱师傅的随身物件,这个月他都没我们戏园的戏了,你快给人家送去,现在估计还没走远,你顺着门口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有个岔口,往右边去,他年纪大了,你应该追的上,快去!”

    戴坞听完之后,旋即也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快速向门外跑去。

    他一路上心急如焚地追赶着,一直追到领班所说的那个没有下文的地方,累得气喘吁吁,却始终看不见钱老生的身影,仿佛钱老生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戴坞满心的疑惑与不安,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喘了几口气之后,他只得接着往前跑,又过了一会,他看见了一个背影,此时,戴坞已是气喘吁吁,他看不太清,只觉得那背影似乎是钱老生,便大喊道:“钱老师傅,您的东西掉啦!”

    那个背影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正是钱老生。他看到戴坞手中的手套,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哎呀,竟然忘记拿上这东西了,真是罪过。”钱老生笑了笑,对戴坞说道。

    戴坞跑上前去,把手套递给了钱老生。钱老生接过手套,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戴在了手上。

    “这手套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已经陪伴了我很多年了,谢谢你了,小伙子,我给你一两银子吧,买点好吃的。”钱老生说罢,手便伸入了自己的怀里。

    戴坞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钱老师傅,这是我们戏园伙计该做的,不能收这个钱。”

    钱老生哈哈大笑,将银子掏出,然后丢给戴坞,说道:“哈哈哈哈,无妨,算我赏你的,哎呀,你是不知道,这玩意儿要是丢了,那可要出不少人命呐,这都能忘,我真是年纪大喽!”

    戴坞试探性地问道:“老人家,您这手套……”

    话未说完,老人便嘿嘿地邪笑起来,笑声让戴坞感到一阵寒意。

    老人突然近身至戴坞身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今天算是救了不少人,我让你开开眼,想看看老头子我的手段吗?”

    戴坞的心中猛然一惊,然而他还是竭尽全力强装出镇定的模样,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很难不把眼前的老人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异人定义为同一种。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抬起手,轻轻一挥,手套上的光芒瞬间变得耀眼夺目。戴坞眼前一亮,只见一道奇异的光芒从手套中射出,直奔树林而去。

    那神秘而奇异的光芒在昏暗的树林上方肆意地盘旋飞舞着,仿若一条灵动无比的彩带在空中摇曳生姿。

    它不断地变换着轨迹,闪烁着耀眼的光辉,随后更是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变大,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十几棵高大的树木紧紧地缠住。

    在这短暂的寂静之后,只听“崩”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那股强大的力量猛然爆发,那些被缠住的树在这股力量冲击下,瞬间就被拦腰折断,粗壮的树干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整个场景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戴坞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象,他咽了咽唾沫,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钱老生,钱老生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收回了那束光芒。

    周围一切归于平静,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但不远处那些被拦腰折断的树木无一不在提醒着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戴坞结结巴巴地问道。

    钱老生笑而不答,只是神秘地看了看他,然后转身离去。

    戴坞心里很清楚,眼前老人必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异人,其定然有着不为他人所知的秘密以及强大到令人惊叹的能力。

    从那之后,戴坞内心之中对那位钱老戏子便充满了敬畏之情以及好奇之感,每天晚上临睡之前他都会细细地回想着这件事情。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拜老人为师,学习他的手段和技艺,然后回到厂前,给自己的父母阿爷报仇,再拿回自己家的那把长弓。

    钱老生再来这家戏园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距离上次他在这里唱《空城计》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戴坞等了一个月,终于又看到了他。

    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他依然还是会时不时地将目光悄然投向台上那精彩的念唱作打,而与此同时,在台上悠然挽胡踱步的那位钱老生,竟然也会时不时地偷偷瞄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眼神,显得极为怪异,仿佛就如同一只机警的猫看见了逃窜的耗子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氛围。

    那其中似乎蕴含着好奇、探究,又好似隐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狡黠,让人看了都不禁心生异样之感,仿佛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戴坞的直觉隐隐地告诉着自己,眼前的这位钱老生或许并非是大家所认为的那种评书里所述的传统大师,而更像是那种让人难以捉摸透其性格的怪人。

    从他偶尔的举动和那让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戴坞的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这样一种感觉。

    他确实猜对了,然而他却不知,眼前之人,又何止是怪人。

    戏幕缓缓地放下,台下依旧是掌声如雷般响动,戴坞紧紧地盯着那正在缓缓放下的幕布,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突然,一道强劲的风猛地刮过自己的右脸,他的心中顿时一阵纳闷,下意识地便伸手摸了上去,结果却摸到自己右脸处正有鲜血往外流淌着。

    那血流出的量并不多,他抬起胳膊,用衣服随意地抹了一下,血便不再流下,而可见到的是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戴坞下意识地紧紧盯着那台上,此刻,幕布已经完全放下,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一下,肯定是那位钱老戏子在暗中搞的鬼。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忽然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接着便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甚至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个。

    刘领班看到他这般模样,赶忙想要去追问,结果却根本追不上他那快速离去的脚步。

    领班气得直跺脚,大声叫嚷道:“操!戴坞,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戴坞没有回头,直到跑出来戏园子,才转身对领班拱手回道:“刘叔,对不住了!替我跟掌柜的问个好,我戴坞在这的几个月很开心,谢谢你们了!”

    领班停步,他没有往前走。

    干这行的有个规矩,客人没走完之前,伙计不能擅自离店。

    他看了看戴坞,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戴坞笑了笑,缓缓说道:“我也很想就这样,一直跟大伙们一起做事,如果我家里没发生那事,我可能会一直在这里,这几个月我确实在想,现在过的这么舒服,我还要去做那件不是很可能完成的事吗?”

    他抬头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又开口道:“但老天有眼,他让我想起了我是谁,我该干什么。”

    领班听罢,不再做声。

    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说道:“晚上吃饭的时候过来,掌柜的给你结工钱,我等会让厨房做几个好菜,当给你送行。”

    说罢,他便迈步朝戏园内走去。

    戴坞微微地笑了笑,随后也转过身,踏上了那条因为太阳照不到而逐渐变得黑暗的道路,身影慢慢消失在那黯淡的光影之中。

    他们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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