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长弓
洪武二年七月初七,天气依然炽热地洒向大地,但太阳所发出的光线并不强烈,一切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只有那偶尔拂过的微风,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
戴业同往常一样,细致地将箭袋背好,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意义非凡的长弓,迈步走出了家门,前往白玉山附近进行打猎。
他身姿矫健,步伐坚定,逐渐消失在前往白玉山的路途之中。
与此同时,威行镖局的镖头接了趟镖,从武昌府南边的白沙县运趟货,送到青山县北部的白玉山三里外的宋家坡。
这也是王仁加入威行镖局来第一次走镖,在此之前,他在威行镖局里做的一直都是记录武器和货物的出入。
镖头让他先熟悉了几个月,没想到他干的还不错,便想着不如就让他干文职,但又看他生的威武,不走镖实在可惜,于是这个月开头,镖头通知他即将正式上任镖师。
王仁爽快答应,反正在镖局里,不管是握笔还是拿刀,每个月都是半两银子,没什么区别,只要有活可以做,让自己一家饿不着,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送镖的日子是七月初七,那一日,天空中的太阳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散发出来的日光并不是很充足,整个天空看上去就宛如蒙了一层若有若无、根本不存在的帐子一般。
那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朦胧,让人看在眼里,无端地生出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镖局的那队人马怀着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心情踏上了路途。
一路上,众人都心弦紧绷,时刻保持着警惕,奇怪的是,这一路下来路上竟然没看到多少人,但好歹也算是相安无事,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与危险。
就这样,仅仅只用了一早的工夫,那十个镖师以及两辆马车便顺利地走出了青山县。
在走出青山县的那一刻,队伍里的老镖师取下了帽子,拿在手里当扇子扇着,想给自己带来些许凉意。
他纳闷地说道:“这天看了不是很亮啊,怎么还这么热,真是邪门。”
另一个镖师闻言,笑道:“依我看啊,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到时候又要淹,哥几个就可以拿木板子在水上送镖喽。”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武昌府和其下辖六县都紧靠着长江,每年夏天涨潮,便总是会淹的一塌糊涂,好在这的百姓都习惯了,淹了直接拿个木板子出门,也是别有一番风景。
王仁来武昌刚四个月,他还没见过武昌府被大水淹的场景,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但此时他也只能盼着老天爷别下大雨,长江涨潮别太猛。
他解下腰间的水袋,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随手将水袋丢给了身后的镖师。
“谢啦老王,正好渴了。”
那镖师接过水袋,对着王仁咧嘴笑着说道。
众人接着聊天,一路上说说笑笑,先前那种不安的气氛瞬间被一扫而空,一行人也快速地走到了白玉山下。
“兄弟们,已经到白玉山了,再有三里路,咱们的任务就圆满完成啦!”领头的那位镖师兴奋地对着众人吆喝道。
“哦!”众人兴高采烈地大声回应着。在这些镖师的心里,当一趟镖即将要成功完成的时候,心中所涌现出的那种满足感,是难以用言语来准确形容的。
王仁心里也是开心,自己的第一趟镖也是要安全送到了,他对领头的镖师说道:“老孙,我去解个手!”
被称为老孙的那个镖师对着他挥了挥手,做出一个示意的动作,让他赶快行动。
于是,王仁快步登上了白玉山的一个小坡,然后在那里找到了一处足有一人高的林子。
他小跑着过去了,刚刚站稳在那片林子旁边的时候,一只肥嘟嘟的兔子就像一道闪电般飞快地从他的脚边窜了出去。
“嚯,好肥的兔子。”他心中暗想道,但也纳闷,怎么自己刚打算浇水这兔子就跑出来了,莫非是脚步声惊动了它?
可谁知,他刚解下腰上的大襟,一支箭裹挟真极为强烈的破风之音,“咻”的一声射在他右脚的脚踝上,他低头看着脚上的异样,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顿时尿意全无。
脚上传来的那种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不断袭来,让他根本使不出力气去奔跑,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竭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
“有土匪,救命啊!”王仁拼命地大喊,吓飞几只飞鸟,镖局的镖师们一听,顿时一惊,也顾不得许多了,提了刀枪就往白玉山上跑去。
众人到时,看着脚踝被弓箭射穿的王仁,心里不免咯噔一下,这下王仁的右脚算是毁了,就算好了估计走路都费劲,更别说送镖了。
就在众人纷纷开口询问王仁土匪究竟在何处的时候,突然一个穿着猎户装扮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他的身上,当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把长弓时,顿时就恍然大悟了,很显然,王仁脚上所中的那支箭就是眼前这个猎户射出来的。
那猎户正是戴业,他听见吼声,知道自己伤了人,心中也极为慌乱,但在良心的驱动下,他没有一走了之。
镖局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而又无奈,心里也都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和门道是怎么一回事。
老孙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快帮王仁止住血,小心点把箭取下来,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接着送镖,完事了赶紧把车马带回来,然后带王宣去青山县的县衙拿工伤证明!”
众人赶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去忙活了,老孙看着戴业,沉声说道:“兄弟,跟我们一起去趟县衙吧,干我们这行,在哪受了伤,就要在哪领工伤证明,你去做个见证就行了。”
戴业点了点头,此刻有些发懵,他本意是想射那只兔子,却不料那兔子跑的飞快,他便想盲射,可万万没想到那林子后面还有一个人。
送镖的镖师们都回来了,众人进了青山县的县衙老孙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地讲了一遍,想让知县开出一张工伤证明,戴业也是频频点头。
知县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众人,接着便用手摸了摸下巴处那撮胡须,之后就一直沉默着,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那模样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不知道在反复掂量着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戴坞手中的那把长弓之上,眼神中似乎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不知是觊觎、好奇,还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思量。
那知县沉思良久,突然握住案上的惊堂木,使劲地往桌案上拍了一下,“啪”的一声,震的人心头一惊。
老孙咽了咽唾沫,心头微微一颤,他送了十几年镖了,从来没见过来县衙办工伤证明时,知县会像审案一样拍桌。
只见那知县缓缓开口,悠悠地说道:“大胆土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劫路过镖队,还悍然出生伤人,使人残疾,毁人饭碗,实在是天理难容!”
戴业听罢,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子,明明那领头的镖师说了,他来做个证明,了不起在赔一两银子的误工费就行了,怎么自己被知县当成了土匪?
他满脸都是震惊之色,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向知县,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凝固在了脸上。
随后,他又缓缓地转过头去,目光转向一旁的老孙,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茫然与不解,似乎想要从老孙那里得到一个解释或是答案。
“着,土匪戴业,即刻下狱,没收凶器,改日问斩!”知县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着。
站立在公堂两边 手持长棍的侍卫迈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戴业,强行将他拖拽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把长弓也被另一名侍卫恭敬地递到了知县大人的手中,知县看着手中的长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戴业的心中涌起一股惊恐之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地呼喊着冤枉,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与慌张。
然而,知县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中满是冷漠与不屑,对于戴业的呼喊完全不予理会,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辩解一般,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老孙见此情景,连忙说道:“大人,搞错了,他不是匪人,他就是打猎时不小心伤到了我兄弟,他说他在这一片是有名猎户,您家的下人从他那买过猎物啊!”
知县闻言,转过身来怒喝道:“本官可从来没听说过青山县什么有名的猎户,也绝不会纵容家奴和土匪做买卖,你们要工伤证明,县丞给你们开好了,自己去外边领,但若再敢行包庇匪类之言,则视为通匪,一并下狱!”
镖局众人满心无奈,脸上尽是不甘和愤懑之色,然而却毫无办法,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知县大人得意洋洋地拿着那把长弓,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