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掺胁
小二徐行而入包厢之内，兢兢然搓其手，谄笑而揖道：“客官，您在此间，用的还满意吗？”
刘中拍了拍自己那早已吃的浑圆的肚子，笑着说道：“你们掌柜的没说假话，这酱捞肘子啊，确实好吃，还有这酒，真是，我多少年没吃上这么像样的一顿了。”
小二见其面露满意之色，心中也不由得缓缓松了一口气，随后脸上展露出笑容，开口说道：“方才我在这包厢外边啊，忽然听见客官您在里边大声地吼着些什么，当时我着实惊了一下，还以为是您嫌弃这菜肴不好，故而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呐。”
刘中缓缓抬眼瞧了瞧小二，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眼眸中似有光芒闪烁，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心里似乎正在思索着某些事情。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他便转而向小二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二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询问，稍作迟疑之后随后回应道：“我姓金，这名字乃是老娘给取的，唤作错错。”
刘中听罢，嘴中重复念了几遍，然后抬头看向金错错，嘴角微微泛起一抹不知名的笑意。
“倘若我记得并无差错的话，这江湖小栈的掌柜曾亲自教授了几个伙计，那几个人里，似乎就有一个唤作金错错的。”
金错错的笑容变得有些生硬，他开口笑道：“客官说笑了，这客栈掌柜的手底下可不就是我当伙计吗，我们这也不叫什么小栈啊，您在门口的时候不都看见了吗，这儿叫四方客栈啊。”
刘中先是忍不住嗤笑了一阵，而后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随即开口说道：“你这小子，就别佯装了，倘若你真能瞒得过我，那我也没必要在这江湖之中闯荡了。”
金错错一时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只得无奈地保持沉默，一语不发，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这老东西，还真不好糊弄！”金错错心中暗想，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眼前之人，他完全没底能打赢，自己跑路倒是有把握，但这四方客栈的掌柜和其他伙计和客人怎么办？
刘中一个不高兴，那这间客栈会发生什么，也真是不言而喻。
见金错错此状，刘中顿时捧腹大笑，随即摇头道：“得，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们掌柜的天天怎么说我了，我平日里不好斗，只好解斗，而世人皆以为我酷爱斗恨，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金错错听罢，缓缓地开口说道：“可江湖上的人可不管你是误会不误会，前辈，今天我们也算是好吃好喝给你招待了，你应该会遵守承诺，不会滥杀吧。”
刘中摆手，悠悠地说道：“放心，说不乱搞就不乱搞，我说怎么一进来邱浩然就找来了，原来是你搞的鬼，小子，脚力可以啊，我不过洗个澡的功夫，就这么一会，去了趟津门？”
小栈的总部，正在津门，距此地尚有百余里之遥。
金错错听到这些话语之后，心中也是放下心来，便拱手回道：“晚辈实在是没有什么大才，走这一趟行程还用了取巧的法子，在两条腿上都贴上了甲马。”
刘中不禁啧啧称奇，开口说道：“你这年轻后生，到底是有多害怕我把这儿给点着了啊，竟然连甲马都给贴上了，难道就不害怕因此而丢了性命么，让我来猜猜，你现在恐怕是走两步都得依靠着炁来支撑着吧。”
金错错的脸上浮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很是无奈地说道：“真是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前辈您，现在我哪怕是动一下，都得运炁。”
他顿了顿，看着刘中，又说道：“我师父说了，没那档子事，我见了你要喊声大伯，就冲这个，你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吧。”
刘中哼了一声，叹道：“好了，小子，去歇着吧，你这一趟，直接能少活两年啊，把这家的掌柜的叫进来吧。”
金错错闻言，说道：“前辈直接走就行了，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一个寻常人，你……”
刘中稍微恼火，骂道：“娘的，老子付钱，你看不起谁？再吵吵让你付了！你师父年轻的时候吃了我不少酒都没还呢，今天这顿又白吃了不少！”
金错错有些尴尬，自己这位师父确实是喜欢四处吃白食，吃完嘴巴一抹人就不见了，在江湖上颇得恶名。
他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没一会工夫，店掌柜就走了进来。
“客官，酒菜还合胃口吗？”店掌柜有些惶恐地问道。
“不错，掌柜的，放轻松，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吗这么紧张干什么。”
掌柜的看着刘中翘起的二郎腿，又看了看刘中正在挖鼻孔的小拇指，心里一阵无语，但还是小声地回道：“那客官叫我进来是……这顿是请的，您要吃好了，直接走就行，不过，就是下次别来就成。”
刘中听罢，顿时站起，大声喝道：“掌柜的，赶客啊，人家都是求个回头客，到你这还反过来了，嘿，我知道了，你是看我付不起呗，我告诉你，我明儿个还来，还得是今天这么一桌！”
掌柜的闻言，身子瞬间一瘫，就要倒在地上时，刘中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刘中笑道：“掌柜的，至于么，行了，今儿个谢谢你和你伙计了，去叫门外边的给我泡壶茶，一会，有人来结账。”
那掌柜疑惑地看着刘中，问道：“客官莫不是说笑？”然后对外面站着的金错错喊了一声，“门外的，快去泡壶‘龙豪茉莉花’来！”
刘中不再回答，自顾地坐下，不到三息，他便看着掌柜，似笑非笑道：“来了，掌柜的，算算吧，一共多少。”
此时，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掌柜的定睛一看，竟是个和尚，不过这和尚倒有些奇怪，穿着一身从未见僧人穿过的玄色袈裟。
“客官，这……莫不是您说的……要不，您二位还是去店外逛逛吧。”掌柜望向刘中，小声问道。
“一个叫花子吃霸王餐，吃了也就吃了，偏说要付账，却不知用什么办法叫了个和尚过来，这俩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用钱的样子，莫不是故意来消遣我的？”
掌柜心里疑惑，却不敢发作，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刘中。
刘中哈哈大笑，接着踱步走到那和尚身边，一把搂住和尚，然后看着掌柜，咧嘴笑道：“知道这位是谁吗？”
掌柜的当然不知，但还是开口回道：“不知是何处来的高僧……”
掌柜话还没说完，刘中就在一旁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道：“他是高僧，哎呦，笑死我了，高僧，哈哈哈哈哈！”
和尚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明黄色荷包，塞到了掌柜的手里。
掌柜顿时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种颜色的荷包，只有王府的人才有资格用，而且，这荷包沉甸甸的，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的银子远超这顿饭钱。
掌柜有些颤抖地问道：“这……有些多了，高僧，你……是燕王府里的人吗……”
和尚笑了笑，并未说话，脸色极为平静。
刘中笑的缓过劲来，大声道：“你眼前这位，是给燕王当师爷的！你看看多大的官，给你多少你就拿着，今天这茶我是没工夫喝了，下次来我就不付账了啊。”
掌柜的连连点头，送二人至店门口，刚刚踏出客栈的门，那二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掌柜的冷汗连连，心道幸亏没得罪那叫花子，身法尚且如此，手段必定更为骇人，若是刚刚得罪，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这时，接替金错错的伙计双手端着一壶茶一路小跑了过来，对着掌柜说道：“掌柜的，‘龙豪茉莉花’已经泡好了！”
当他过来之时，却只看到了掌柜的，随即便疑惑地问了一声：“那个人走了吗？”
顺天 燕山
“你这叫花子，一来就要我破费，以为我赚的很多吗？你看看人家阿如兰，就知道在山上待着。”
姚广孝稳步走在前方，伸出手去拨开那些拦住道路的高高杂草。
刘中跟在后面，嘿嘿地笑道：“好歹你也是掌门，请你的弟子吃一顿也不过分吧，再说了，燕王给你发的饷，我可听说是这个数。”
说罢，他伸出几根手指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特定的数字。
姚广孝笑了笑，说道：“你这脚力够快的啊，莫不是要比上你那位老友了？”
刘中闻言，摊手叹道：“你没来的时候，他来找我了，我跟他还喝了几壶，我还装醉呐。”
姚广孝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地说道：“他必然询问你来此地是为了何事。”
刘中点了点头，说道：“问了，我没告诉他我来这儿干什么，妖和尚啊，你所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要打？能打得过吗？”
姚广孝仅仅只说了一句话。
“我进入他的府邸，他想要怎么做，那也由不得他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刘中笑道：“咱掌门就是有种，你想干，那就干呗，我也喜欢凑热闹，对了，阿如兰呢，多少年了，上一次见还是当年找我学‘打狗棍法’呢，哈哈哈哈，他在哪呢？”
姚广孝抬手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洞，缓声说道：“你们二人抵达此处的时间较早，不妨先在此处歇息一会。刚刚那家客栈倒是挺不错的，只是那里面有个伙计，好像是邱浩然的徒弟啊，哈哈哈哈。”
说罢，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刘中听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冷哼一声道：“哼，那小子。”
话语中似乎带着些许不满和不屑。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他刚说罢，姚广孝就眼含深意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刘中啊，你当年杀湖广丐帮，真的杀干净了么？”
刘中闻言，双眼微眯，身上隐隐运炁，表白还是开口说道：“看到见的都杀了，丐帮在湖广的弟子本来就是，漏一两个也正常。”
姚广孝听罢，又不紧不慢地续道：“我听说，十年前，湖广丐帮有个来自武昌府的弟子，叫什么齐司义，他倒是逃过一劫，还进了宫，当上了锦衣卫千户，他自称是魏国公举荐入朝，可魏国公在他入宫前两年就已经病死了，如此想来，倒还真是奇怪，你，知道这小子么……”
霎时之间，只见刘中身形犹如雷霆一般，迅猛无比地朝着姚广孝猛然袭去。
姚广孝反应亦是极为迅速，瞬间回身，口中念起了几句晦涩难懂的梵语，刹那间，在他的周身便顿时形成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
这保护罩宛如坚不可摧的壁垒，将刘中那凌厉的攻击尽数稳稳地挡了下来，未让其造成丝毫影响。
“你看，又急。”
姚广孝轻叹道，收起炁流，对刘中说道：“这件事，全性里只有我知道，你放心，你那徒儿宝贵，没人挂念，但你莫要让门里的诸位知道了，他们，可都是很缺乐子的啊。”
刘中也快速地收敛了自身的炁，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而后沉沉地出声道：“无论是谁胆敢动他，我就杀了谁。”
他的这句话语虽然说出来的声音很轻，然而其中却蕴含着无比强烈且令人胆寒的杀意。
姚广孝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刘中，事情成了，他还是他的锦衣卫千户，我们做的，影响不了他。”
刘中点了点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随后对着姚广孝说道：“接下来要如何安排，都听你的。”
姚广孝则转过身去，继续迈步往前走，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朝着前方走去，
刘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妈的，有点难搞啊，怪不得能坐上掌门的位子。”
刘中心中暗想着，他虽然不服，但还是迈出了脚步，朝姚广孝的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