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死撑
他一咬牙，怒吼了一声：“是男人，死也得撑着！”
于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形发生了，周铨独自冲了出去，单人匹马！
耶律余里衍初时不明白为什么，但看到周铨动手，她的部下却在那儿干看，她顿时怒了，用鞭子抽了两名侍从之后，那些契丹人也加入到砍树的行列中来。
从这狭谷中，如今也有大量人冲出来，看其数量，也有百余个，与他们的人数相当。
“砍些树枝下来，勉强将几处地方堵住，让对方不得轻易上来吧！”狄江也只能根据自己的作战经验来指挥。
“这些养不熟的生女真！”远远认出这似乎是深山野林中的某个女真部族，耶律马哥咆哮道。
再向方才虎踪将他们引去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道狭谷，若他们进了谷地，两侧乱箭齐发，只怕这百余人立刻要倒掉一半！
耶律马哥脸色大变，这些女真步卒，此前借助树林、草丛遮掩自己，此时出现，分明就是故意诱他们来。
耶律马哥说到这，猛然一振臂：“敌人不多，不可让其围困我们，给我冲杀一番！”
天寒地冻，汗水却爬上了他的额头。
此刻周铨的心里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很有可能是误冲锋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他再转身回去，不仅士气立刻崩溃，只怕还要和冲出来的自己人撞在一处。
契丹人喜欢用重武器，不过那些铁锏、狼牙棒之类的东西，周铨可用不惯，故此方才挑选兵刃时，他还是挑了枝矛。
若敢不从，定斩不饶！
出来打猎，大伙为了行动方便，着的都是皮衣，不过他们一人双马，另一匹马除了准备驼猎物之外，也背上了铠甲，以防意外。
狄江这才省悟过来，他连接的主意，都被周铨完全采纳，让他有些忘形，倒是漏了这个关键的事情。
双方眼见就要接战，那群女真人却在呼哨声中，向着左右分开。
“上那座山！”周铨一指狄江所说的山包。
周铨点了点头，又向耶律余里衍说了，余里衍含情脉脉，只顾盯着他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进去了。
心怦怦跳着，他不自觉握进了手中的矛。
见此情形，武阳吼了一声，也催马而出。
狄江此时慌了，若是周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周傥翻出来。他嗷叫一声，跟着冲了出去。
“哼！”
“要不要造防御工事？”周铨问道。
一直以来，契丹人看着周铨，只当他是一个小白脸，这才引得公主欢喜。在这些皮室军心目中，对周铨所有的尊敬，都是源自于耶律余里衍。
周侗、周傥不希望他从军，故此并未传授他兵法，不过周铨自己拥有的知识足够多，既然是防守，在他看来，定是要造防御工事的。
紫骝马咴的一声长嘶，迈步就冲了出去。
“大郎，过会儿你在上边指挥，看我与武阳的本领！”狄江笑着道，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迎面就是一篷箭雨，女真人个个都精擅射箭，虽然皮室军已经注意躲闪，却在这一轮箭雨下，还是有十余人落下马。
终究是初阵紧张，让周铨会错了意，狄江是让他下令，他却当成了是让他冲锋。虽然会错意，不过周铨也知道，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犹豫，因此他听到之后，双足一夹马腹。
数十人齐动手，片刻之后，几处容易攻上的缓坡，都被杂乱的树枝堵住。这些树枝的防御能力有限，但足以给仰攻者制造一些麻烦，比如挡住他们的冲锋、绊他们摔上一跤。
听得狄江说“冲”，周铨心中迷糊了，方才狄江还说，要他留在后方，指挥契丹猎人压阵，现在怎么又叫他冲？
但此刻，耶律马哥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他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从周铨的声音和目光中判断，这个宋国少年使臣，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周铨听得他这样说，转头看了看周围，皮室军都冲了下去，山上还剩下的，就是他带的十余名宋人，还有三十余名契丹猎人，再加上耶律余里衍的侍从，总共不足七十人。
“不是完颜部，是……该死，生女真大大小小有七十余部，谁知道这群畜牲属于哪一部！”
“现在就出去接应？”周铨问。
而在路障之外，山脊之上，隐隐有人活动，却是埋伏在那儿的敌人见他们没有循路返回，正在向山这边围来。
周铨有些愕然：“怎、怎么？”
这一笑，让周铨心里莫名其妙。
周铨听了狄江的建议，便向耶律余里衍道：“余里衍，下令着甲！”
此时周铨的剑已经离开了他的脖子，他也有意和周铨保持距离，随着他一声令下，六十名皮室军跟在他身后，纵马自山坡向下冲去。
周铨没有理睬他，向狄江问道：“你觉得胜负如何？”
周铨二话不说，自己下了马，亲自去砍树枝。
耶律马哥面无表情，用契丹话重复了一遍周铨的命令，这百余骑立刻向着那山头爬上去。
契丹人损失了十余骑，剩余的都拼命回逃，而在他们之后，女真人穷追不舍。下山时战马速度飞快，上山速度就慢了下来，故此此刻，耶律马哥等也只是到了半山坡。
那些平日里与周铨踢球的宋人禁军，此时也跟上，紧接着，是耶律余里衍的皮鞭威慑之下，她的近侍同样冲出。
他骑的同样是一匹健马，虽然没有紫骝那般高大，却也是精选的良驹。而且他比周铨要果决，所以战马冲出之后，很快就追上了周铨。
他们的归途，原本也有猎人踩出的小道，但如今，那小道已经被乱石、倒树所截，若是他们顺原路退回，必然要被这些路障堵住。
众人都着上甲，就连周铨，也披上了一身契丹人的鳞甲。契丹原本就是“镔铁”之意，他们的冶炼技艺并不比宋国差，故此这一身皮室军的鳞甲，造得相当精湛。
在他看来，女真人与耶律余里衍的护卫数量相当，只需冲杀下去，将女真人击溃，此次险情自解。
好在上山有条小路，他们冲上山后，所折损的也只有三四人。在山顶最高处，周铨向四周望去，特别是望了望归途，然后吸了口冷气。
周铨在山包上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哪怕他是个外行，也看得出来，契丹人太狂妄自大了。
开始时看到女真人出现、契丹人冲阵，周铨并不觉得如何紧张，在他看来，这也只是一场规模稍大些的群架罢了。但是，看到契丹人退回，而自己这边准备出阵接应时，他的心突然间悬了起来。
狄江下巴险些掉下来，他是请周铨下令冲锋，却不是让周铨自己冲锋！
而且，这个宋国少年使臣，也动手杀过人！
“大郎，须得去接应他们，若是这些契丹人尽数死了，咱们这山头也难守！”狄江道。
狄江一直等着周铨下令，可到了这时，周铨仍未下令，他急了，侧过脸道：“大郎，大郎！”
“弓手压阵！”武阳在旁道。
“是完颜部吗？”听到是女真人，周铨惊问道。
“大郎，请那契丹公主，约束好那些猎人，等我们撤回时，他们要压住阵脚，莫让女真蛮子跟着杀进来！”
“等他们退的时候，那个马哥若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就该退了，不过咱们要着好甲！”
山上的狄江冷哼了一声，神情不以为然，耶律余里衍却欢呼道：“马哥是父皇给我的勇士，我身边的皮室都是精锐，周郎，你就等着看我们的胜利吧！”
女真人反叛之事，时常有之，只不过在辽国皇帝大营这么近的情形下，还有女真人反叛，让他们实在吃惊。
此时耶律马哥带领的皮室军也已经冲到了那群女真人面前。
跟他来的宋人，也都是天天与他一起踢球的，大伙之间颇有些交情，见他动手，一个个也开始动手。
耶律马哥用契丹话嘀咕了一声，然后道：“我只听公主的命令！”
此时是危机之刻，周铨也顾不得礼仪，直呼了耶律余里衍的名字。余里衍心中一喜，反而把眼前的紧张全忘了，她先是向周铨笑了笑，然后才下达命令。
身后偶尔有冷箭射来，时不时就传来皮室军中箭的惨叫，而契丹猎人也会用弓箭反击，只不过敌暗我明，他们的反击并未有多少效果。
“啊？”
于是，周铨的初阵，就是带着一群三心二意的家伙，冲向张牙舞爪的女真人。
在他们身后，足有两百名女真步卒出现！
“很悬，贼人恐怕还有伏兵，出来的都是骑兵，步卒尚未现身……若我是契丹人，此时就该固守待援，我们身上有干粮，山上有雪水，依险而守，不难撑到援军赶来！”
狄江猛然想起，自己身边这位，或许跟着他父亲伯父干过些小规模的勾当，却不曾真正上过战场，还没有一个指挥官的觉悟，当即催促道：“冲啊，大郎，冲啊！”
“地理鬼，回来寻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