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玩个大的
“……”
“你真的知道长期进组意味着什么吗？”
邵臣拧开矿泉水瓶，垂眼问道。
《风华》要赶春节档，演员定下角色后立刻定造，直接进组。
景弈饰演的反派手上有严重疤痕，为逼真需要双手固定倒模，喝水这种小事也得靠自家经纪人效劳。
景弈正俯身靠近，听到问话，没有回答。他只是斜斜抬头，就着邵臣手里的水瓶啜饮。
这个他随手挑来的新人颜值过分出挑，下颌线收束流畅，喉结明晰地上下一滚，化妆助理也忍不住捂嘴呜声。
邵臣好像无动于衷：“这是助理干的活。”
“这是举手之劳，”景弈毫不介意他人目光，盯着邵臣，“小邵老师，求你了？”
这句恳求并不情真意切，却让邵臣挑了一下眉。
掌控欲得到了微妙的满足，他应下要求替景弈拿着水瓶。
主化跟着打趣：“你们关系真好。”
邵臣回报一个淡笑。
不熟，真不熟，才在这个世界里真正认识不到一周，关系才没有好到经纪人甘心做助理。
而且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刚签下的艺人压根不是新人，肯定会让景弈先补足娱乐圈常识。
经纪人和助理的概念完全不一样。
助理属于艺人团队，而经纪人需要管理不止一个艺人团队。
如今的团队一般固定涵括助理，执行经纪，艺人宣传，艺人商务。规模再大一些，还设有粉丝运营等细分职业。助理处理杂务；执行负责方案落地执行，跟组跑组跟现场，对接具体事宜；商务和宣传顾名思义，分管商务和宣传。
经常随同艺人在现场的宣传或执行，同样常常被行外称为经纪人。
但在正经工作中，这个称呼只会属于指管辖多个艺人，统筹各种资源的大经纪。
大经纪也并不像是大众眼中为艺人接戏接商务的工具人。
经纪人这一行人脉累众，资源丰厚，不乏有人自己开公司，投资出品做监制，坐镇重量级资本，乃至掌握整个娱乐行业最深的根系。
……哪有经纪人长期跟组，还要揽下这些活的。
瓶口倾斜的几滴水珠顺着往下滑，湿润领口。
景弈扬了扬下巴，示意失误，慢悠悠开口：“小邵老师，这么不愿意帮我啊？”
邵臣的嘴角弯出一个人工微笑：“没有做助理的经验，不好意思。”
景弈并不生气：“那我就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好满足的。
邵臣说：“现在你的片酬不止一天八十，请助理进组，足够。”
景弈假意打量他，轻松驳回：“不是有你么，足够。”
真是恶趣味作祟。
但邵臣只是笑了笑，仍拿起一屉抽纸给景弈，得到景弈满意回夸：“小邵老师真体贴。”
当然，答应景弈进组，邵臣也并非没有好处。
反派的真实目的，是书中没有提到的隐藏剧情。
相较枯燥乏味的主线，暗线剧情或许更能影响这个世界。
若是不想被裹挟成为炮灰，不如选择参与其中，成为主导，操纵全局。
而且……邵臣瞥了一眼不断亮起的手机，公司消息纷乱传来。
这家业内top的娱乐公司内部派系斗争激烈，最近空缺的总监位置使得内斗进入白热化。
其他人仍以为最有可能升职的邵臣好欺负，不停暗地攻讦，被想讨好他的副总拦下。
但众口铄金，暗箭难防，在没有站稳脚跟的情况下被内卷，不如顺应景弈的要求进组，远离纷争。
所以他才会遵从反派的要求，所以他才会允许景弈超出掌握。
——仅此而已。
景弈底子好，不消半天就结束定妆海报的拍摄，提前进组。
他们一脚踏进纷忙景象之中。
道具组临时调整布景，休息区被撤，所有人得干站着熬上半天，顶多只有演员带着演员椅，往旁的一支，在漫长的拍摄前养精蓄锐。
主演们团坐在一起，自然吸引他人视线往群体中心看。
一干大牌明星簇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五官文秀却陌生，听见旁人聊天提到自己，抬起视线，望去一双软和的眼。
“你家艺人对你不错呀。”男主角这些天和邵臣聊熟，同他随和调侃道，“只让你坐，自己站着——全剧组就你有这种待遇了。”
邵臣笑应，语气却难辨：“确实懂事。”
方才到了现场，景弈一改恶劣秉性，按着肩膀让邵臣坐下，为此还编出一番说辞。
“小邵老师操心我这个新人，才跟着进组，自然不能让你再受累。”
邵臣望向身侧，却顿时觉这番说辞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当事人立在一旁，神色淡淡，恹于受领夸奖，生疏又专注地翻动手中剧本。
若不是眉眼锋芒难藏，十足像个真正的新人演员。
哪里看得出不仅摆了邵臣一道，还变着花样恶作剧欺压他做助理。
把一个初次见面就利用自己的人强行绑在身边，又是使坏又是讨好，何必呢？
全然为了有趣？
布景调整是漫长的打工程，多数人已经站不住了，在摄制组的箱子上挨挤着，不断催促场务来安置塑料椅。
景弈却站得很直，没有一点疲惫神色。
和邵臣等他下戏，见到他做群演的样子，一模一样。
累得身歪体斜表情散漫的群众演员中，他长身笔直，在朦胧遥远的背景镜头中也极为出挑。
景弈该比谁都清楚，漫长的等戏有多辛苦。
或许当时他站在一旁，等景弈下戏的模样，被悄然看在了眼里，才会压着他的肩膀要他坐下。
真的是，仅此而已，吗。
众人说说笑笑，那边厢黎导撇下身后一个垂头丧气的演员，怒意冲冲走出布景。
小演员偷偷抹泪，一看便知是被黎导训哭。
黎导正在气头上，把所有劝解的人挥退，见到邵臣上前才面色稍霁，但仍一派你来劝也不好使的架势。
邵臣却说：“黎导，腰伤还没好？”
黎导一愣，讶然道：“前天帮摄影铺轨，确实不小心撞上了器材伤了腰，但这事我谁都没说，谁也没看出来……啊呀，还是你会体贴。”
听见最后两个字，景弈在邵臣身后轻笑一声。
几句关切立刻卸了黎导来去皆快的脾气，劝也不用劝，看见场务往导演组送车厘子，记得小演员爱吃，立刻招呼过来塞了他满怀，权当哄人。
也同样强行塞给邵臣，命令道：“拿去，不许不收啊！成天没见你吃什么东西……”
邵臣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恢复原样，应下好意。
黎导没有察觉，不知想到什么，俯身靠近邵臣，语气神神秘秘：“今天晚上记得来我房间。”
黎导的偏爱显而易见。
导演之上还有监制，是一位名声极响亮的导演，处事严苛。不仅不让演员轧戏，随意请假，私下找导演聊戏，甚至不让在片场吃东西。
但黎导就敢悖着规定，要邵臣多吃一点。
不说黎导，整个《风华》剧组成百上千人，泰半对邵臣有好感。能聊，心细，会来事，见识广，相处得很舒服。
众人见状无怪，男主角和邵臣开始聊起手上的紫砂壶，只有旁边出演男配的演员哼了一声。
剧组年轻人很多，晚上下戏早了，常在房间聚会到凌晨。
白天臭着脸的配角演员，现在笑意吟吟，和谁都打成一片，还轻浮凑在女演员面前问：“姐姐，陪我玩儿游戏吧。”
女演员都笑着拒绝，但也觉得他讨喜：“乐繁，你挑的这游戏情侣才玩呢。”
乐繁正要说什么，门外走过两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两人身量都高，走在一起十分显眼。
“啊呀，是景弈和他经纪人吧。”
女生凑在一起聊了起来：“讲真，景弈虽然是新人，但是真的好帅，骨相太好了。”
“可惜好有距离感，我都不敢找他说话。但邵臣就不会，他和谁都好脾气，周到又礼貌还好看，我好喜欢，呜呜……”
“咦，但你不觉得其实邵臣更加有距离感吗？他好像什么都能和你聊，但绝对不会主动再拉近距离……”
乐繁在一旁听了，冷哼：“别看走眼了，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还又添油加醋一番：“要不是景弈，黎导也不会把我的戏份加在他身上。邵臣也很讨厌，面试的时候还想筛掉我呢。”
说罢，他又加重语气：“导演这么偏爱，肯定有问题！不信你们问监制，他就不喜欢邵臣……”
更别说邵臣和景弈的关系了，一看就不正当也不纯洁。
房间里沉默下来。
部分人迷茫又震撼：“原来是这样？？”
另一半的人没说话，纷纷找借口知趣地离开，回房间睡觉。
被邵臣倒过茶的导演助理小声逼逼：“也没有吧……”
乐繁还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居然看见两人站在电梯口，按了上行键。
楼上……只有黎导的房间！
剩下的人集体震惊：“这时候找导演干什么？”
乐繁一脸发苦：“大半夜去导演房间，还能干什么？”
一群人觑了许久，直到电梯开门，看见两个人都走了进去，愈发惊恐。
“我靠……玩这么大的吗？？”
楼上。
黎导应铃声开门，看见邵臣和景弈，一脸兴奋。
——“今天我们玩个大的！”
说着，黎导两眼放光，端出一台烧烤炉和一排烤串。
“这地方也太偏了，连家像样的奶茶店都超出配送范围，别提撸串了！”黎导一边抱怨，一边把两人请进阳台。
他的笑容激动得有些狰狞：“没有条件就制造条件！看，我薅了酒店老板的烧烤炉。”
酒店老板……邵臣想了一下，是霍轻原。
那没事了。
三个人顶着秋风，拿手机打光，在阳台摸索一阵，终于自己烤上了串。
烧烤料诱人的香味十分强劲，立刻弥漫了附近几个楼层。
与此同时。
刚才编排的那些人，仍然因为吃到了惊天大瓜，清醒无比。
今年入冬一点都不冷，反而比前几天暖和许多。
所有人都打开了窗户通风。
有人刚聚众打完牌，饥肠辘辘；
有人刚从跑步机上下来，痛饮蛋白粉；
有人为了向粉丝自证清白，正在给自己p腹肌……
乐繁正在直播，和粉丝聊得开心。
“你们怎么还不睡，学我吗？我还有剧本要看呢，和你们不一样。”
“我当然瘦了，为了角色形象嘛。我每天就吃一顿沙拉。”
“别心疼，为了能给你们看最好的表演，吃沙拉算什——”
乐繁忽然僵住。
此刻，凌晨一点，没有人能拒绝的烧烤香味从窗户强势侵入！
所有闻到香味的人，欲念疯狂丛生，脑中浮现一个个罪恶的画面！
他们忍不住狂吞口水，抬头寻找香味的来源。
楼上。
黎导的房间，阳台。
“……”
所有人嘤嘤哭泣。
原来真的玩这么大的吗？？！！
两个人回了房间，第一件事情是脱了还留有烧烤味的外套。
清理罪证。
景弈转身，张开手臂，随口道：“帮个忙。”
邵臣想也没想，就帮他脱下外套。
脱完后，邵臣拎着那件外套，突然反应过来。
——他和景弈正经相处才没几天，就已经变得这么亲密，可以顺手帮忙脱外套了吗？
“……你不会真的把我当助理了吧？”
景弈见他拎着自己的外套，也才反应过来，勾着唇角反问：“怎么，需要加钱？”
这当然不是钱的事情。
他和景弈什么时候关系近到这个地步了？
想当初，邵臣还以为他们会是正经的合作伙伴。
如今……
手上突然一轻，景弈拿走了他手上的外套。
“怎么，”景弈轻声调笑，“现在每天和我在一起，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啊？”
“我记得，当初这要求是你亲口答应的。”
“……”邵臣眉心一跳，突然笑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吗？”
邵臣抬眼看向景弈。
他的睫毛细而直，抬眼时像是一点鸦青的羽缀在眼尾。
“或者说，为什么我答应签你的长约，而不去签有热度有实力的……”邵臣顿了一下，提了一个例子，“齐旭。”
景弈眯了眯眼睛。
默认邵臣喜欢欲擒故纵以来，他确实有点思维惯性，没有过多考虑其他。
邵臣这么说，难道是为了别的目的？
见他沉默，邵臣忽然眨了一下眼睛，笑得乖巧规矩。
“没别的原因，就是图你——”
“物美价廉。”
景弈：“……”又被演了。
邵臣就是故意的，想扳回一局而已。
邵臣声音温润好听，不少人找他聊天，就是想听他说话，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带着一点亲昵。
只有和景弈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
听着让人觉得，心上被轻轻摩挲了一下。
景弈立在原地，宽阔的肩背舒展，很是气定神闲。
也对邵臣笑了一下：“你也从来没问，我为什么让你跟组。”
问了也没用，你又不会说。
邵臣知道景弈现在说什么都是为了反击，温声假装配合：“唔，所以为什么？”
景弈偏头看着他，迈开长腿，近到他身前。
怎么又来这招。
那双腿又迈开步伐，往前近了一点。
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
近的邵臣都能闻到他身上刚喷过的清新剂，和一点吹拂过耳的呼吸。
“你……”
这次是不是太近了？
近得有点过分了。
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让邵臣有点恍惚。
在选择立刻退后，推门离开前，邵臣难得的犹豫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想起那包茶叶，还有几次故意靠近在面前的暧昧。
之前他是不是漏了一种可能？
反派不仅仅被他的故意演戏所吸引。
难道对他还有别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