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都来了
邵臣冷静三秒，确认自己没穿错书。
反派也应该……没有崩人设。
邵臣垂下眼，看见面前摊开的手。
或许是因为有丰富的劳苦群演经历，袖口挽起露出的一段小臂，线条流畅有力。
但谁能想得到，伸手向他讨一个名字的，居然是反派。
那个性格恶劣，所有人畏而远之的反派。
他们刚见面，才不到十分钟。
当事人还若无其事地开口：“不可以吗？”
邵臣很快恢复冷静。
门口随便捡个反派boss是他赚了，就算崩了人设，也得对人负责。
他带着一脸营业性亲切：“可以啊。”
指尖贴着掌根，他做了一个收拢的动作，景弈的手被虚握成拳。
“光知道名字有点不太够，”邵臣十分诚恳地加码，“其他的联系方式要不要？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
“——但现在不够聊太久，所以，面试之后再谈吧。”
景弈听了没觉得不耐：“这么相信我的面试发挥？”
邵臣曲起指节，敲了敲景弈手上的简历：“唔，你比我清楚。”
景弈眉峰一扬，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里笑意渐浓。
顺势手上用力，帮邵臣推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
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副导被两人吓了一跳，慌张挂了电话。
邵臣不用看，都知道他的通话对象和内容。
电影剧组的人员构成复杂，副导无非是哪个参投公司指派来的，方便走关系塞自家公司的艺人。
主角能搭上资方的人脉，不足为奇。
副导看景弈转身去登记名姓，才敢觑了邵臣一眼。
在出了名没脾气的邵臣面前，刚才挨骂的副导也长了威风：“找这么一个新人来敷衍了事，不怕等下面试露怯么？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偷拍照都上热搜了。”
邵臣轻声应了，又指了指副导的手机：“唔，我还没来得及看，不如您告诉我，热搜词条里都说了什么？”
副导嗤了一声，下意识点开手机，心里突地一刺。
刚才明明是自己在主导话题，为什么邵臣轻着声音开口，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凭一句话，就牵制了他的行动主导？
再看热搜，更是大吃一惊。
他设想的谩骂，爆黑料，全都没有。
热门全是粉丝安利博，甚至还自发夸起邵臣。巨大的热搜流量反而给邵臣带来了正面热度。
抬头看到邵臣温和的笑容时，副导一阵透心凉。
邵臣这人肯定没那么简单。黎导又是出了名的爱用新人和素人。
这要是真让邵臣塞了个新人进剧组，他哪还能在剧组混！
副导偷偷转脸，看邵臣信步走到等候区，坐在自家新人身旁。
新人拿着一份电影公开宣传册闲看，感觉到窥探的视线，抬眼直直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刃。
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难道这个无名无姓的新人，真的不是邵臣随便捡来的？
面试间内喧嚷热闹，直到窗外的外景地亮起吊车大灯，房间内的人才惊觉夜晚来临。
面试的进程已经过半。
这类初选过眼快，几乎只看简历。参加主演面试的又多是知名演员，都有执行经纪代投简历。
黎导看得认真，但兴趣缺缺。
之后又陆续进来几个新人演员。
知道黎导喜欢启用新人、素人，都想来刷脸博好感，都说自己细读过剧本。
黎导说：“既然读过剧本，那应该揣摩过角色性格了吧？那现在随便挑个角色，自由表演，情景和台词随意。”
新人面面相觑：“都随意……？”
黎导脸色沉沉，手臂用力一挥，示意他们出去。
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严肃紧张的气息。
众人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邵臣坐在席下，低头吹凉手中的茶，无比的惬意舒适。
喝的还是黎导珍藏的老班章。
景弈坐在旁边，看了邵臣许久。
眉目低顺，坐姿规矩，一边捧着茶杯，一边认真看他人面试，简直要让人产生错觉。
——错以为刚才满脸写着“我到底在门口捡了个什么”的，不是邵臣本人。
景弈随意翻完宣传册，听见邵臣问：“资料有用吗？”
他靠在椅背上，肩线平直而舒展，长腿交叠放在桌下。
——却答：“不知道。”
邵臣很无所谓：“《风华》是剧情复杂的古装片，黎导又是作者导演，光看这点剧情简介和人物小传，用处不大。”
景弈“哦”了一声：“听着不错。但我只演过龙套。”
“龙套演员，挺好的。”邵臣语气仍然温吞，说话尾调软绵绵的，“这部电影的反派，一样是出身微末。就是因为看尽平庸，才喜欢凡事不寻常。说不定，你对角色的感触比这些人还深呢。”
邵臣看向面试席，又是一批被导演要求自由发挥，无所适从的演员。
景弈气音笑了笑，视线转回邵臣身上。
两人彼此看出了对方有所伪装。
但他们并排在逼仄的坐席，观赏他人的时候，秘而不宣竟也成了心照不宣的奇怪默契。
导演助理适时喊了一声景弈的名字，要他准备面试。
邵臣没放下茶杯，仅以眼神示意他“加油”。
尽管那个眼神更像是——
“别太过分”。
景弈走入面试席。
这边助理还在翻找：“不是参加过之前的配角面试么，怎么找不到交来的简历……”
黎导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抓过一支笔：“别找了，我直接问。”
外貌，身高，体型，都能看得出来，黎导跳过这些，问景弈：“你是哪儿毕业的？中戏北电上戏？”
景弈开口：“都没上过。”
副导猛地咳嗽一声：“非科班也这么傲啊，还敢来参加面试？”
景弈掀了掀眼皮：“是啊，来都来了。”
副导：“………………”
黎导喜欢用新人素人，不在乎这些：“之前演过什么角色？”
景弈挑高眉梢，看了一眼紧张的副导，淡然开口：“演过龙套。”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每个人表情迥异。
副导忍不住又开口：“这是随便找个人来应付我们呢？”
转脸又对黎导讨笑：“全盛娱乐原本选来的齐旭，根本没有这么不堪……”
黎导：“是吗？”
副导再次拉出齐旭的简历，一通吹嘘：“科班出身！还演了好几部网剧！最近小火了一把。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才找了个助理来投简历，非常敬业！”
“哦。”黎导面无表情，“没人告诉你吗，我不喜欢用科班出身的演员。和我的电影风格不符合。”
副导自讨没趣，还不服气：“可总有过正儿八经的角色呀。”
黎导：“拿了奖吗？”
副导默默闭嘴。
黎导转过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继续问景弈。
“什么样的龙套？”
“尸体。”
“没有别的了吗？”
“替身。”
“……念过台词么？”
“有。一句。”
“这——这！”副导差点跳起来。
这算什么？一个只演过龙套连台词都没说过的新人，居然跑来面试主演？？
这影视基地里随便抓一个群演，也比他强！
景弈神情轻松。还有空看了一眼邵臣。
他名义上的经纪人正垂着眼睫，慢慢啜茶。
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黎导的眼神带着考量，问道：“哪句？”
景弈想了想，缓缓抬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下，连黎导也紧紧皱起眉。
副导气得脖颈涨红：“你这像什么话！这是替身演员才说的词，方便后期配音用的！”
副导正气急败坏，听见邵臣很轻地笑了一声。
副导怒视邵臣：“导演，您看明白了？这是他们明目张胆戏弄您。”
“要是邵臣还有点职业操守，就不会把这样一个演艺经验为零的新人推上来做主演——简直荒唐！”
“等等，”景弈突然开口，打断副导的激昂慷慨，“我可没说要做主演。”
副导简直被要气晕：“那你还想演什么好角色？！”
景弈漫不经心，往会议室里丢下一枚炸弹。
——“演个龙套吧。”
全场被这句话炸得一片死寂。
一时间，只能听见副导剧烈的喘气声。
这新人怎么回事？！
成千上万的人挤破头想争取主演！
他却把唯一一个机会用在了演龙套角色上？
炸翻全场的景弈无视所有瞠目结舌，他微微侧身，征求邵臣的意见：“怎么样？”
邵臣颔首，很是支持：“演龙套挺不错的。”
一片哑然，没人敢再说话。
半晌后，黎导忽然笑了一声，随后，又爆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这个头发花白，固执又跳脱的导演，畅快笑了许久，对两人打了个响指。
他宣布：“面试通过了。”
邵臣表情平和。一切都在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最受刺激的副导眼睛大睁，几乎掀桌子：“您说什么？！”
黎导确实又开了口，他无比兴奋地问：“有没有兴趣来演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