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航
众人边聊边走，天上已是一抹残阳的时候，到了浔江镇旁的一个偏僻码头。
镇内的码头都由虎头帮管着，镇外边的他们鞭长莫及。天威镖局便在浔江镇旁寻了一处港湾，建了一座码头，在押送重要货物的时候，预防码头闲杂人等走漏消息。
栈桥尽头，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正在码头等候。
船下站着，天威镖局分局的两个镖师，一人捧着个装着衣物和盘缠的布包，一人手里捧着一双兵器。
一把刀，一把剑。
光看它们的柄，是单手兵器的短柄。但比起寻常的单手兵器，刀身和剑身都要更长、更厚重。
剑是八面长剑，刀是环首横刀，两样兵器一般长。也许是给铁匠的银子不仅够还有剩余的缘故，刀剑的吞口处用紫铜做了辟邪凶兽模样，在如血的残阳下显得分外渗人。
镖师道：“那铁匠手脚利索，齐边的你的兵器，他已经打造好了。”说罢，他双手奉上兵器，不像对待新入门的同僚，倒像眼前之人是镖头一样。
另一个镖师道：“这是镖局里准备的盘缠和换洗衣物。里头还有行走江湖必备的创药以及常用的解毒丹方。”
镖师递过来，云齐边伸手接住，脸色复杂。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下这等事，江城必然容不下他。那李家上下本就跟他不对付，把女儿的死都算在他的账上。要不是六大镖头之一的王海川用自己的命做代价在镖局拦下了他们，自己在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被带走，悄悄地整死了。
虽然这里头也有那阴山嗜人叟插了一手的缘故。
南宫幽云道：“江城府衙的李官人在浔江镇不知死于何人之手，和先前死得不明不白的泉城三剑的伤口倒颇为一致。江城李现在让人四处散播你就是无生门妖人的谣言，城主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确有在附近发现无生门杀手。”
他又道：“刚才在路上跟你交代的，你可都记好了？”
云齐边点了点头。
沉默。
日头西沉，天上已能见到月星。
桓苍雁道：“虽说江城的有识之士都不愿相信你是妖人，但是毕竟这江城一半的产业都是李府的。他要是打着上次一般要个公道的名头，带着江城里那群看着天威镖局的产业流口水的其他人讨上门来，也确实不好应付。”
云齐边黯然道：“我懂。上次那江城李纠结了一帮对镖局产业虎视眈眈的‘名门正派’，把王镖头给逼死了。这次我若回去，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
余君钗叹了口气，道：“懂事的孩子。”
她又道：“本来送行，该给你置酒摆席，但是浔江镇那虎头帮跟江城李也有颇多的关系，回到镇上怕他们找你的麻烦，只好在这镖局旗下的码头送你了。这码头偏僻，并无酒楼客栈。船上已备下了好酒好菜，时间仓促，委屈你自个吃了。”
云齐边噙泪道：“镖头们不仅不追究我刺杀府衙之事，已、已经做的够多了，齐边不敢再奢求什么。”
钟若奇道：“听说那李家的公子，找了虎头帮的三帮主，要买你的命。路上若碰到有持重兵器的壮汉，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云齐边道：“齐边记住了。”
林刚道：“不仅如此，镇上还来个颇有身手的刀客，带著一柄凶狠凌厉的双手长刀。我找人打听了，这人家中亲属尽被阎罗殿之人所杀，听得浔江镇上有那阎罗殿的消息，他便来找人复仇了。”
他又道：“虽说我们都愿意相信你没有撒谎，但那老和尚身上的伤口却是货真价实的，不由得大家不信，想必那刀客也是如此。路上见到拿着红色刀鞘的刀客，你可得注意点，最好就绕着走吧。”
送别的时光总是短暂。云齐边正欲再多说两句，听得船夫大喊道：“客官，是时候了，该上船了。”只听得风声呼呼，现在出发，正好顺风顺水。待到江城中想对云齐边不利的人知道他乘船离开以后，已追不上了。
余君钗道：“去吧，孩子。”
云齐边含泪点头，转身一跃，便跳到了甲板上。
客船松绳扬帆，往着泉城的方向驶去。之前强忍着的泪水，此刻便像瀑布般落下，在云齐边的脸上。
船老大道：“客官，您的客房在这边，这可是船上最大的一间。但您要是觉得这间不好，船上的客房你随意挑一间住下便是，今儿这正艘船都给天威镖局给包下了。”
他又道：“酒菜就在您的房间里。要是冷了，您吩咐一声，我给您热上。”
回到客房，饿了一天的云齐边风卷残云般的把这酒食咽下。酒是寻香坊的上好黄酒，菜除了几碟下酒常见小菜之外，都是硬菜。也亏得云齐边身材高大，在庙里又陪着和尚们吃斋，肚里是一点油水也无。
酒足饭饱，江城之事他索性不想，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人清醒着的时候尽可以做些别的转移自己对伤心事的注意，但人睡着的时候，梦里却全都是那不愿多想之事，避无可避。
泪，又流了下来，沾湿了枕巾。在这夜航的客船上最大的一间客房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客船已到河道边上的一个码头。码头旁是一个村镇，虽不像浔江镇那样大宅众多，但也足够热闹。挨着这条繁忙的水道，这村镇的人除了自个儿男耕女织以外，便是以做行船的水手船夫的生意为生。
卖饭的，卖酒的，缝缝补补的，都靠着码头，开着店。
云齐边用船老大端来的水和毛巾整饬了一下仪容后，走到了甲板上。
天边尚有残星几颗。
他也学镖头桓苍雁那般，两边腰上，一边挂着剑，一边挂着刀。浔江镇上的老铁匠的确有几分本事，这刀剑他在客房里拔出来试过，十分顺手，使起来如臂使指一般。
船夫们趁着停船暂歇纷纷下了船，去这镇上打打牙祭。
云齐边也下了船。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曾在寻香坊让酒给他，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艳丽白发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