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试炼
“我也是猜测，这些日子还是让诸位同僚多加警戒吧。”赵光美道。
余君钗对着周围的镖师命令道：“都听到镖头说的了吗？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
众镖师领命退下。
她转头对云齐边道：“孩子，你先在这镖局里洗个澡、换身衣裳。后面的事之后再说。”说罢，她一个眼神示意，随同她的镖师便把云齐边往这镖局的其他地方领了过去。
镖局内有镖师们的住所，亦有澡堂。其他镖师见云齐边如此受镖头们重视，纷纷围了过来帮忙，什么都不用他亲自动手：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摆在澡堂边上的一张木桌上，热水也早有人去烧好装桶。
如果不是云齐边把这些个汉子推出了澡堂，就是这个澡他们也要帮云齐边给洗了，不用他亲手给自己搓泥。
能让总镖头让人三番五次过来寻，让两大镖头又如此重视，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不论如何，讨好他总没有问题。镖师们想道。
云齐边在澡堂子里狂搓猛搓，搓下的泥够捏一个泥人，一大桶清水被他洗成了黑水。其他汉子见状，又烧了两大桶过来。在第三桶水也变成灰水以后，云齐边终于感觉自己清爽了不少，甚至走起路来都轻灵了几分。
他出门，露出一身小麦色的腱子肉，洗浴过的脸庞多了几分俊朗，如刀刻斧凿般的肉体线条让诸位守在门口的汉子们也羡慕三分。
换上了新的衣物，他恍如隔世。
不止是这段时日捱的苦让他心态变化甚多。他对高深武学的渴望，从与阴山嗜人叟那生死之战后，也变得更为强烈。
如果不是自己境界太低的话，那与吃人怪物战斗的时候就不会力竭。
如果不是自己境界太低的话，说不定也能使出跟那吃人怪物一样的神奇功法，一击制敌，或者抗下这些攻击而不倒。
但那怪物除去抓自己以外，在那山洞里也说了很多话。他是如此滔滔不绝，看上去与其说是一个为了追求更高修为而疯狂的修炼者，不如说是一个寂寞无比、终于找到人说话的旷野中的独居者。
那怪物还说了什么来着？自己曾被那巨蛇夺舍，但是它失败了，而自己身上留下了巨蛇的灵魂？
想不明白，云齐边没有这些记忆。
那一夜最后的记忆便是他和叶爷爷一块滚落了山崖。醒来之后他就在林间的小河旁了。还有就是——
就是他回到村子，面对从路旁一直延伸到林边的、坟堆的记忆。
云齐边回到大厅，想让两位镖头看看他清洁完的样子。但镖头们不在，受在镖局的镖师们告诉他，两位镖头接到总镖局的命令，匆匆往江城赶去了。
镖师们又道，总镖局那边让他先暂且不要回江城，先待在浔江镇的分局一段时日。
云齐边叹了一口气。
不消说，定是江城那边又出事了，说不定还和自己有关。不然也不会在劳师动众寻找后，让他先不要回去。
他忧心如焚，但也只好忍了下来，毕竟自己现在这个境界，回去了也是给重视自己的镖头们添麻烦。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两条强而有力的大腿稳稳地踩在大厅前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从墙外翻了进来。
“谁？”众镖师擎剑在手。仔细看清后，众人长舒一口气。
一个镖师无奈道：“桓镖头，你又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秀你这腿功是吧？”
身着黑色劲衣、头戴竹笠的镖头并不计较眼前的镖师出言不逊，笑道：“嘿嘿嘿，我桓苍雁不多用用我这强劲的腿功，岂不是对不起我的名字？”
看上去，眼前的镖头年纪并不小，一脸皱纹，皮肤显是长时间在风雨中和毒辣的太阳下奔波之人的样子。他左腰上挂着一把弯刀，右腰上插着一把直剑，背着把短枪，胸前还有个皮带，上面挂着三把飞剑，手上戴着镶有铁片的拳套，打着绑腿。
长长的胡子随风飘荡。
众人已识得眼前的怪老头就是六大镖头之一的桓苍雁，云齐边却不识得。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怪老头，仔细打量着怪老头身上的兵器。
武者们为了快速精进，往往专修一途，不管是刀枪拳，还是剑指鞭，亦或是棍腿锤，或者修炼像余君钗那样的奇门兵器——琴。总之修炼者们常以一种兵器为主，顶多辅以一些暗器投掷之法。
这位镖头身上的兵器却有五种之多，比起一个修炼者，更像一个街头卖艺的杂耍艺人。
然而镖师们却称呼他为镖头。
怪老头扫视了眼前的众人一眼，向云齐边招了招手，道：“嘿嘿，我看出来，你小子不服气，不把我当镖头。来，打一架。”
云齐边惊讶道：“我、我只是有眼不识泰山，老先生您莫跟小辈见怪。”
桓苍雁道：“不行不行，你是个新面孔，新面孔就是要打一架，才能服气认我做镖头的。”
云齐边道：“我服气我服气。”
桓苍雁道：“你嘴上服了，心里不服，快过来。”说罢，他把手一伸，旁人便递来两把木剑。
原来这镖局上下早已知道这个怪镖头的脾气，每当有一定资质的新人加入镖局，他必找机会去试上一试，看看新人的天资是否如同僚所说。见到怪老头执意要和云齐边比试，众人早已心领神会，把这比试的用具拿了过来。
云齐边见这怪老头态度如此坚决，只好点头应允。他跟着怪老头来到镖局的校场，看热闹的镖师们把俩围了一圈。
咦，怎么两把木剑都扔过来了？云齐边疑惑地看向眼前的怪老头。他想着把手里的其中一把扔回去时，听得桓镖头说道：
“两把都是你的。”
见云齐边仍大惑不解，他又道：
“这次比试，是你双剑，对我空手。”
云齐边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不、不了吧。镖头莫不是想用强横的内力揍我一顿出气？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镖头直接罚我便是，何必找这由头呢？”
桓苍雁不耐烦道：“我不用内力，也不用兵器，空手对你。你碰到我一下，就算赢了。”
云齐边仍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围观的一个中年镖师道：“别怕别怕，这老头就是这脾气，我刚进镖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你只管跟他比划比划便是。”
说罢，他猛推了云齐边一把。
云齐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众人围起来的空地中央，走到了桓苍雁的跟前。
老头笑道：“好好好，这才像样。”边说，他边沉马弓步，双手摆出了架势。
云齐边未曾学过双剑，不管是收留他的老镖师，还是教他剑法的镖头赵光美，都只用的单剑。镖局里倒是有个用双剑的钟镖头，虽一同走过镖，但未曾有幸向他请教过。
握着两把木剑的少年很想把其中一把扔掉，他转念一想，既然只要我击中就算赢，虽然自己没有学过双剑，但两把木剑猛攻擦到这老头的概率总该是比一把大些。
况且自己单用剑也曾跟那阴山嗜人叟过上几招呢。
他索性也半沉了个马步，右腿前伸曲膝，摆出了个自己临时想出来的双剑架势：右手握剑，剑尖虚指怪老头的额头；左手置于左腰附近，剑尖指着怪老头的心口。
桓苍雁微微一笑，手背对着他，四指动了几下，示意他进攻。
云齐边沉声道：“得罪了。”右脚猛地朝前一踏，左脚朝斜后方一蹬，手腕一伸，右手剑便平直的刺了出去，直奔桓苍雁的额头。
人的额头乃是人体骨骼中较硬的部分。虽知道自己和镖头修为差距甚大，几乎没有伤到他的可能，但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云齐边也不想试。
桓苍雁笑了一声，道：“好小子。”
他侧头闪过，木剑在他太阳穴旁贴着划去，只差丝毫就碰到了。
右手的剑招未老，云齐边的左手剑招施展开来。持剑的攻击距离总比空手长些，而这两把木剑单论长度在剑里头亦不算短。只见持剑少年左手挽了个剑花，化刺为撩，斜着往桓苍雁的右腿撩去。
原来那右手直刺，和左手原先的预备动作，都是迷惑之法，让对手觉得自己必定是利用剑身的长度，接连刺击，倚仗长度取胜。
而真实意图，乃是用杀往面门的刺击转移对手的视线，利用对手在没有视觉帮助的情况下的下意识躲避，变化自己另一只手的剑招，改变自己的攻击范围。
变刺为撩，能攻击到的地方自然大些。虽然强行变化之下这剑招已无什么杀伤力，但管他呢，反正只要老头挨到一下，就算他输了。
就算是真刀真枪的干架，自己这一招只要用锋利的宝剑宝刀使出，未必不能决定战斗的胜负。
老头又笑了一声，声音未落，他把全身重心转移到左边，右边身子猛地往后一收，连带着右腿一块转了个半圆，移到了自己原先的身后，而以左半边身子对着云齐边。
人的身子可不是轻便的木剑，何况是原本扎着马步的身子。转瞬之间，不仅从一个姿势变换到了另外一个姿势，还避开了攻击。
好俊的下身功夫。
围观的镖师们纷纷鼓掌喝彩。
紧接着，桓苍雁的左腿朝前一迈，左手接连攻出，连击云齐边的来不及收回的右腕。云齐边右手被压制，欲以左手木剑再攻，他收力曲臂，左腿前踏，劈出了个斜斩，砍向桓苍雁的右身。
桓苍雁双脚往后轻轻一点，身子往后飘去。
又是毫厘之差，云齐边的左手木剑在他胸前划过。
少年的攻势却没有停止，接着挥出左斜斩的劲头和桓苍雁让出的空挡，转身迈步，右边身子学着桓苍雁往后一收，凭着收身之力，转了个圈，右腿触地时朝后发力蹬去。
他人跃到了半空，双剑齐齐朝着眼前的怪老头斜劈而去。
这气势，像是牛虎狂奔。
桓苍雁神色略一紧张，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兵器，又大笑了出来，心里暗道：“好小子、好小子。难怪总镖头都高看你一眼。”
怪老头没有朝其他地方躲避，反而摆了个架势，两腿发力，直直地迎了上去。云齐边心中大喜，按着这个势头，自己的木剑必定先碰到他。
他人在半空，必然避无可避。
但云齐边的双剑挥了个空，他怎么也没能预料到，眼前的老头在半空中也能大幅变换姿势。只见半空中的桓苍雁身子一旋，一仰，两柄木剑再次和他擦身而过。
云齐边的两只手腕，被老头衰老但是苍劲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上一次被这样老而又有力的手抓住，还是小时候跟着老村长练锻骨功的时候。
随即桓苍雁下身一沉，膝盖一弯，两脚直直踏地，摆出了个铁板桥的姿势。他两手发力，身子转了半圈，抓着空中的云齐边甩了出去。
云齐边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才狼狈地落地，手上的两柄木剑也在他旋转时脱手飞出了。他气喘吁吁，勉力站直身子，抱拳行礼道：“是、是前辈你胜了。我、我大大地服气啦。”
桓苍雁拊掌道：“什么我胜了，本来就是我倚强欺弱。”
未等众人回应，他又道：“服气不服气的，只是找个由头试试你的功夫，看看你的本事对不对得起众多镖头的栽培。”
云齐边连声应道：“对不起，在下本事轻微，实在是……”
桓苍雁打断道：“现在本事轻微不代表将来本事轻微，你是个习武修炼的好苗子，只是学得晚了。但不要紧，在本镖局的培养之下，你定能成为个中好手，扬名四方。”
听到镖头如此肯定，众人拊掌欢呼。
云齐边身旁的几个人把他抱了起来，扔到半空，掉下来接住，又扔到半空。
桓苍雁虽也是镖头，但他的资格却比总镖头南宫幽云还要老。只是他不爱循规蹈矩地跟着车队押镖走镖，常常自己独自一人游历四方，所以他拒绝接受总镖头之任。
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些对镖局有利的事，而这些事的其中之一，就是给镖局找来好苗子。
镖局里最年轻的镖头——断海掌林刚，就是他发掘出来的人才。
对于云齐边这个新进镖师如此受重视，镖局里的其他镖师也并无嫉妒中伤之意。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用拳头说话的世道，尤其是在他们这个靠着刀剑谋生的行当，可不离开强大的修炼者的武力。
而得到镖头肯定的云齐边，显然就是有望成为这用武力庇护他们的强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