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不止

    云齐边在死牢苏醒过来的第二天感觉自己好多了——那总镖头给他服下的三颗药丸确实有着不小的作用，带来的酒食也让他恢复了些气力。

    南宫幽云来过后，衙役们对待云齐边也更客气了一些。

    但他仍不能起身走动太长时间。腰背是人体的梁柱，而云齐边的梁柱先是被李府三小姐的狂江掌重伤，接着又挨了五十杀威棒。每次他站起来，迎接他的都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之前被总镖头击毙的鼠群已被衙役们清理干净。不仅如此，连送来的牢饭都是由附近的酒楼现做现送。

    看来总镖头的面子，很不小嘛。云齐边一边撕咬一只油脂丰富的烤鸭腿，一边想道。

    “云齐边，是你？”一个老衙役走了进来，问道。

    云齐边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老衙役又道：“你可以走了。”

    前不久还把他当罪不可赦的犯人看待，今儿却说可以走了。这当中的迅速变化，让云齐边惊讶不已。他急忙将眼前的牢饭清扫一空，扶着木栏杆，问道：“怎么？查清楚了？”

    老衙役把他拉出了牢房，往走道上猛推，像是在送瘟神一样。

    “你走就是了，走就是了。”老衙役急急忙忙说道。

    就这样子，云齐边被衙役们一路推，推到了府衙大门之外，推到了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旁。他忍痛扶着石狮站立，大口喘着气。

    剧痛让他汗流如注。

    正当云齐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辆马车疾驰到他的身旁，下来两个天威镖局的镖师，将他拉上了马车。

    四匹马拉的车，车厢又大又宽敞，云齐边还是头一回坐。

    他刚上马车，手腕便被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叟抢过。沉思了约有半炷香的时间，老叟道：“阁下这身子骨可当真是壮实啊。脊背接连受如此重伤，只有一身横练的内武境玄嵬军武人，才扛得住。”

    一旁的镖师插嘴道：“如何了如何了，齐边他身子的伤势如何了？”

    老叟笑道：“昨儿总镖头的三颗补脉丹，已将他的心脉阻塞之处打通。今儿他打通的心脉已经开始调动真气去治疗所受的内伤了。齐边，你这身锻骨功，可是得到了玄嵬军武人宗师的真传？”

    云齐边道：“我没跟玄嵬军打过交道。这锻骨功是老村长教给我的。”

    一旁的镖师道：“那看来是总镖头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真好啊，能让他老人家亲自过问你的事情。这事要换了我们，镖局里能派个人过来送两次饭就不错了。”

    “齐边你刚进镖局不久就被如此重视，真是前途无量。以后当了大镖头，苟富贵，勿相忘啊。”另外一个镖师调侃道。

    云齐边向来内向，被这么一说，羞涩难当，脸色涨红了起来。

    老叟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逗齐边了。虽然已有好转，但他的内伤颇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他又道：“齐边，你先闭眼安神，好好歇歇。回到总镖局，再给你重新诊断。”

    本就全身剧痛的云齐边点了点头，靠在马车车厢上，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江城大道很平，四匹马拉的车很稳，很快的，马车便在天威镖局门口停住。

    云齐边被蜂拥出来的镖师扶进了厢房。时隔不久，他又躺回了熟悉的病床上。熟悉的帘帐，熟悉的家具，还有熟悉的脸。

    他的左手腕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握着，这并非那只马车上老叟的手，而是亲自到死牢探访他的，总镖头南宫幽云的手。

    南宫幽云按着他的手腕，过了一小会，道：“你这身板真真是硬朗。伤势虽重，但你已过了鬼门关，剩下的只要静养恢复就行了。换了别人受如此重伤，三颗补脉丹可恢复不到这个程度。”

    听到了总镖头的话，围观的各个镖头、镖师都松了一口气。

    人群后方急匆匆地挤进来一个王海川。他行礼问道：

    “那江城李家不是叫嚣着要把齐边押到菜市场，午时当众处死吗？怎么今天又愿意放人了？”

    总镖头叹了口气，答道：“我也不知。昨儿我也只是在江城府衙上下打点，让他们不要亏待了齐边。饶是如此，还是进不去死牢，只好硬闯。”

    他又道：“没想到江半城他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说不定是李家自觉理亏了呢？”人群里的一个镖师说道。

    一声不屑的讥笑声从门口传来，大伙齐刷刷地望过去，是镖头赵光美。只见他说道：“江城李家，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了？他们要是愿意讲道理，会纵容府上的那几位公子小姐在江城横行？”

    “那是总镖头回来了，不得不给个面子吧。”王海川道。

    南宫幽云摇了摇头，回应道：“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半城姓李，江城的府衙自然也都是李家的人在管。李府三小姐丧生江中，单靠我这点薄面，可没法让江半城息怒。”

    紧接着，总镖头笑道：“我还琢磨着，是不是要请道上的其他兄弟，把齐边劫出来呢。李家有怨气是他们的事，我可不能看着自家兄弟被冤枉到死也不管。”

    “对，不能不管。”人群中响起附和之声。

    “我看今天那些平时鼻子朝天看的衙役，就跟怕了什么似的，一个劲的啊，把齐边从府衙里推出来，生怕他逗留了多一会啊，哈哈哈哈。”一个镖师大笑道。他是那两个去接云齐边的镖师之一。

    “就是就是，就跟，就跟鬼在后面催命一样。那些衙役脸色铁青铁青的，好像晚上一会儿，他们就得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另外一个镖师道。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云齐边一头雾水。

    除了自己大概已经安全了以外，别的事情他都搞不懂。他在山村的时候，也曾因为到来的商队对山以外的世界有所向往。

    大城里的门门道道是如此的复杂，让他头疼不已。自从山村被妖人所灭以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复仇。只要能够用妖人的剑痛饮妖人的血，于他而言，便足够了。

    但是现在看来，他不走向复杂的世界，复杂的世界也会走向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