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柳絮浮萍
夏日清晨，林间路，燕雀啁啾。
经过一夜修整，令狐一行人的气色好了很多，而身上的气味也分外扎鼻了起来。也许是之前在洞内气味过于强烈反而抑制了人的感官，又可能是昨夜实在过于疲劳压过了臭味的干扰——今日众人闻到这血腥夹杂着腐臭和蛇腥味，不住地呕吐。
“还好玄嵬军那些人替我们挡住了无生门过来监督的杀手，不然我们昨儿估计就得跟那些阉人干上了。以疲惫之身战那些身手敏捷的刺客，可不会太容易。”令狐重霸对着身旁的总管李士聪说道。
李士聪点了点头。
令狐重霸又道：“可是，玄嵬军的武人，为何要跟着我们，他们也和那些妖人一样，看上了这巴虺巨蟒的身上的妖核么？”
“别看那些人说什么自己以天下安定为己任，我看就是想杀人夺宝。名门正派，都是自我标榜的居多。”走在养父身旁的李融香插嘴道。
“论迹不论心，玄嵬军的武人四处出击，剿灭妖人，追杀盗匪，确实对于这天下的安定，大大的有功。”李士聪略一沉思，回应道。
他又道：“但同时他们也是在四处寻找能够战斗的敌人。他们是一群武痴，其门内的修炼法门便是直接投身战斗，在铁与血中寻求修为的进步。”
“所以也不必过于高看他们。玄嵬军跟其他门派，其实别无二致，只是修炼手段不同而已。”李士聪最后说道。
沉默。
光是应付一个无生门，令狐家便已用尽了手段。现在还加上一个玄嵬军，在场众人顿感前途渺茫。
何况为了阻止有关巴虺巨蟒的消息泄露，令狐家还跟云气宗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旦和无生门有所合作的事情外泄，令狐家在西南武林怕是人人得而诛之。
这种情况，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
这妖丹固然是“天材地宝”，千年难得之物。可冒上如此风险，真的值得吗？一同行动的令狐家的其他食客想道。
良久，令狐重霸打破了这渗人的沉默，说道：“云气宗那帮人，查到什么程度尚且未知。只要我们能顺利抵达府邸，一口咬死一切都是无生门的所作所为，令狐家对此一概不知，江湖上这个门派、那个宗门，又能奈我们如何？”
他又愤愤地说道：“等我和重威完整继承爷爷的绝学，整个西南谁敢不从？”
令狐重霸一边说，一边举掌挥出，隐约带有一点声响。
他所挥出的这掌，便是昔日令狐孤杀遍废城时用的雷云掌。只不过相较于他爷爷出掌时惊人的杀伤力，他这掌的威力，实在是平平无奇，尚不及江湖中一个普通门派的寻常掌法。天赋异禀之人所创的功夫，往往只有同等天资的人才能完全继承。
他身旁的老者颔首道：“当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只要能够顺利地抵达川城、抵达令狐家。
想要顺利的时候人往往不太会顺利。这可能是人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身处危机四伏的境遇中了；也可能是这么想的时候，即便尽了自己的所能，命运仍不完全在自己的手上。就像扔骰子一般，尽可以扔，但控制不了结果。
人的命运，往往便如狂风吹柳絮，暴雨打浮萍——风不止，雨不停，结局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就如同令狐重霸一行人的命运一样。
头颅。
一颗头颅。
一颗刚刚被斩下来，血淋淋的头颅。
一颗原本为令狐家效力的武者的头颅，被重重地扔到令狐重霸身上，几乎要把他砸落下马。
这颗有着络腮胡的人头，上面的嘴巴不久之前，还兴奋地说着“今儿我打头阵”。
那是令狐家的棍棒教头王忠岱的头颅。
他临死之前的神情凝固了，一眼看去，显而易见的惶恐。两颗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瞪着天空。
令狐重霸几乎要当场吐出来。他强忍着呕吐，朝着头颅扔过来的方向看去，几个头戴竹笠的蒙脸黑衣人正蹲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黑衣人身后的几棵树上，几根长绳悬挂着几具身着镖师服装的尸体——那是跟着王忠岱探路的几位令狐家的食客。
而他身旁李士聪更为震惊：他对此几乎没有任何感知，树枝上的几位杀手也好，不久之前远处应该爆发的战斗也罢。
当然，这些探路的武者也并非全无抵抗，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黑衣尸体，便是证明。
“你们这是为何！我们不是合作关系的吗？”令狐重霸被吓得几近晕厥，他对着树上的杀手大声喊道。
“合作？阁下什么时候有过诚意合作了？”蹲在树枝中间的领头的杀手讥笑地回应道。
他又接着说：“不管是那只老狐狸也好，还是你这只小狐狸也罢，不都是打着让令狐家独吞这巴虺巨蟒身上宝物的主意吗？为此你们还不惜勾搭玄嵬军的武人来坏我们好事。好一招驱狼吞虎之计啊。”
“误会。都是误会啊！”李士聪喊道。
他又道：“玄嵬军的武人跟在我们身后，不过是想着直接从我们身上抢夺这宝物而已。至于为何他们和贵派打上了，我们实在是不得而知。”
“哼！不是你们跟玄嵬军暗通款曲，那山村之中，何以有埋伏？”一个杀手回应道。
“山村？埋伏？阁下不妨下来详谈，你们说的东西，我们确确实实是不知情的啊。”李士聪喊道。
“事先我们就在那山村做好调查了——那村子里，根本不存在能和我们副门主较量的修炼者。而今竟在山村附近发现了他的尸首，附近林中又有玄嵬军力战我的同门，让我们功亏一篑。哼，事到如今，还想狡辩是吧？”领头的杀手恼怒地说道。
突如其来的死讯，让令狐重霸一行人等大为惊异，疑惑的感觉，将他们的思绪从遇到杀手伏击的恐惧之中拉了出来：
山村里的埋伏，指的是？
这玄嵬军的武人竟有这般实力，完全阻止了无生门杀手的行动？
那不可一世的无生门副门主·无生鬼剑陈雨麟，竟在那个玄嵬军和无生门爆发战斗的夜晚，战死在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