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生门
令狐重霸说的那人，正坐在令狐家大厅上，翘着二郎腿。
一个长发清瘦白皙男子，眼圈发黑，一身青黑色素朴锦袍，腰间系着两柄短剑，正坐在令狐家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上，玩弄茶具排遣无聊。他只用左手一根食指便把泡着茶的白瓷茶盏稳稳托起、旋转，而里面的茶水不见流出半滴。
令狐城主一边硬着头皮走向大厅，一边整理仪容、控制表情。
他着实不想见那人。
但越不想见的人往往越不得不见。
“令狐城主，别来无恙啊。”那人淡淡地说道。即便在主人家中与主人见面，他也并无起身相迎之意。
“不知陈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招待不周。”
令狐城主弯腰赔笑道。
“也不让下人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摆几桌薄酒，给陈先生接风洗尘啊。”
城主又讨好地说道。
“哼，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陈先生冷哼了一声，答道。
“那物呢，令狐城主？”
他又道。
一股杀气在大厅中弥漫开来，给这炎热的夏日，平添了一股冷气。
不，与其说是冷气，不如说是鬼气。
与其说是鬼气，不如说是从陵墓中散发出来的——
幽冥之气。
令狐城主不禁开始浑身打颤。
在这炎阳炙人的夏日，仿佛身处藏冰冰窟。
“那物，已在囊中，不过需要花费些时日掏出来而已。”
这时，一股爽朗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一个身着戎服短打、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身形便已知有力如虎的壮汉大踏步地走进厅内。
“哦，八纮拳刘东楼，看来阁下在我不在川城的这段时间，又网罗了不少天下英才嘛。”陈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冷冷说道。
只需一眼，他便已知对方来路。
“谬赞谬赞，小小拳法，比不得大方之家。想必阁下就是名震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炼丹手陈霖？”刘东楼一边抱拳，一边对着陈霖说道。
这一句“名震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意在嘲讽陈霖作为江湖追杀令上的悬赏犯，整日东躲西藏。刘东楼见来人如此无礼，便特意在这几个词上，把语气加重，夹带讽刺。
眼前这个清瘦的汉子，并不能入他的法眼。
刚在厅外时，刘东楼便从令狐宅中的丫鬟那里知道，有个不速之客一点儿礼貌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就这么端坐在主人位上，翘着二郎腿。
他原本以为又是哪位清高的武林名宿、隐居高人，没想到靠近了看，竟是江湖追杀令上的悬赏犯，而且运用内力感知，发现眼前之人，竟只有外武境，可比不上已经是内武境的自己。
外武境，顾名思义，不过是个在武学境界外徘徊的武者罢了，只比没有境界的寻常武人强上一点。而内武境的自己，已经踏入武学的奥秘之境，开始领悟发挥所学功法的带来的种种奇异威能。
看来他甲等悬赏，不过是因为行事过于残忍狠毒欠下血债甚多罢了。
刘东楼想道。
他眼神里带着八分嫌弃。而这八分嫌弃，很快便一分不剩。
因为他死了。
带着震惊、带着疑惑，他的人头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周，“彭”的一声，砸到地上。
在意识消逝之前的几秒里，刘东楼头颅上的双眼瞪大了望着仍旧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清瘦男子。
清瘦男子一脸淡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仍旧坐在那里端着二郎腿，仍旧在那，用名贵的白瓷茶盏品着上好的香茗。
此刻大厅已成血池。
令狐城主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几乎就要大喊出声，但随即他用双手把自己的嘴巴狠狠地用力捂住，不让自己失态。
“走了，记得那物。”
陈霖冷漠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已人在厅外。
待到令狐城主鼓起勇气回头看时，陈霖早已无影无踪。
令狐城主大叫一声，随即又愤怒地抓破了自己的衣裳。眼前身首分离的惨状，又迅速地将他从怒火中抽离出来。
他长叹一声，叫来自己的亲信，去寻块上好的坟地，买块上好的寿材，安葬这位刚跟随自己不久的武人。想了想，令狐城主又让家里总管把长子叫来，让他从库房领些银子，带给刘东楼的家属。
唉，东楼啊东楼，你怎么就看不出眼前之人的武学境界，是伪装出来的呢？
令狐城主想道。
他懊恼不已，早知事先通知其他人，在自己和不速之客商谈时，任何人都不能迈进大厅一步。
不错，他确是江湖追杀令上的甲等悬赏犯——炼丹手陈霖。
江湖上流传着他为了炼制丹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残忍的故事。不说杀人越货了，即便是把人当做药引药材之事，他也做得出来。
传闻他为了炼制道成金丹，曾潜入一座村寨，掳走村中多名孩童残忍杀害取心头血。炼丹失败后，竟恼羞成怒，杀回村寨，拿村民泄愤。幸得当时附近的听闻孩童失踪的前来调查的玄嵬军赶到，村民们才幸免于难。
又有传闻说他为了收集炼丹药材，以武力威逼川城中多名药铺药师进入附近深山采集灵草妙药。采集不到或者数量稀少者，死。后来云白观观主发觉此事，亲自率领观中高阶弟子进山围剿，药师们才得以存活下来。
还有传闻说他为了拿到稀世丹方，竟杀入大城中的有着丹方传承的豪富杏林之家，杀尽家中收养的门客，屠戮全家上上下下十三口，只为从家主口中威逼出世代口口相传的丹方。后来全城巡捕赶到，亦是留他不得。
但这些传闻，对于这个凶狠毒辣之人，只能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给出甲等悬赏的江湖追杀令的武林同盟也并不清楚。只是误打误撞的，这高额悬赏很符合他的另一半身份——
无生门副门主·无生鬼剑陈雨麟。
而此刻正在大厅内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快要发疯发狂的令狐城主，便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