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无论多么的不想那么做。最终，谢天赐还是木然地捡起了枪，出了老武藤的门径直去审讯室里找若雪，他将捆绑着的疏影拉出来塞进一辆吉普车，开出宪兵队的大门后，重重地踩了下油门，车子像疯了一样蹿上街道。
不消一个钟头，车子驶近一大片农田，离农田大约几里地的前方，有星星点点的光，那应该是村落。天赐熄了火，把疏影从车上拽下来，并解开疏影的绳子，呵斥她往前走。
疏影没反抗，蔑视地看了看他，任他摆布和驱使。
在疏影走出了十几米的时候，天赐掏枪瞄准疏影的背影，整个人不住地战栗……
子弹落在疏影的左腿边一米的地方，疏影停下脚步，回过头，带着一脸嘲讽，一步步迎着天赐的枪口走去。
谢天赐见到越来越近的疏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开枪，开枪啊，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疏影愤怒的语气刺破了这黑夜。
谢天赐几乎崩溃，他大叫着连连开枪，子弹纷纷打进了疏影脚边的田埂上，溅起的土扑了疏影一脸。
“滚，你给我滚……滚到我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去……”
谢天赐拿着枪逃一般地跳上汽车，车子在油门的轰隆下在农田上歪歪扭扭地行驶着，驾驶室里发出困兽般的嚎叫。谢天赐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从六年前他第一次出卖疏影到现在，他觉得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是他把她引进地狱般的命运，是他让她一辈子活得支离破碎，对她来说自己就是魔鬼，就是魔鬼……
苍茫的田野上，疏影孤零零地站着，空荡无边的黑暗淹没了她的嘲笑。她跪在荒地上，泪流满面……
谢天赐知道自己无法面对父亲，他自己奇怪的成长经历简直就是老武藤的污点，一个人渺小到连心里仅存的念想都丧失了，所以就想用死的方法来逃避一切。虎毒不食子，老武藤还是被谢天赐的举动威胁到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能再失去了。
疏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整整一晚上，漫无目的，等她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了家门口。她下意识地推开小洋楼的门。正巧若雪开门扔垃圾。看到蓬头垢面的疏影站在门口，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
“姐，你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的头……出血了。”
这时，宝凤徐根娣也跑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疏影。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姐，我们先洗洗把衣服换了吧。”
“对对，我去烧水。”宝凤慌忙去了厨房。
这时，突然疯了的张太太举着扫把从房间里冲出来，张先生怎么拉也拉不住。
张太太拿着扫把就往疏影身上打，边打便骂：“你这个汉奸婆，你把小坤还给我……你把小坤还给我，我打死你个汉奸婆，打死你……”
疏影像个木桩一样不躲不闪，任凭打骂。
“你搞错了，她是疏影，是疏影……”徐根娣赶紧拦住张太太。
张太太不管不顾，癫狂地对着疏影抡扫把。
若雪护着疏影，一连串的扫把打在她的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若雪还带着孩子呢。”
一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拦下张太太。张太太突然号啕大哭，瘫在地上。
若雪扶着疏影上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给疏影包扎伤口。看到疏影的深深浅浅的伤口有好几处，心疼地问：“这是被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打的吧，痛吗？”疏影麻木地摇摇头。
“怎么会不疼呢？这伤口多深啊，这些人心也太狠了。姐，你怎么回来的？是谢天赐放你的？”
“……楚天死了。”疏影答非所问。
“我知道，孙金宝告诉我了，我一直担心你，怕你挺不过去。”
“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我真是蠢，我不但救不了楚天，还毁了他的名声，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他不会怪你的，你舍弃自己去救他，他一定知道。”若雪安慰她。
“我真的好想跟楚天一起去，但我不能，我还有事情没有做，我不能死了。”
“我们都不能死，都要好好活着，你忘了老杰克怎么说的，不管多难多苦，我们都要活下去，要活得比敌人长久，哪怕只是多一天。”若雪给疏影打气。
“若雪，你真的变了，变得有力量有韧劲了。” 疏影欣慰地抚摸着若雪的脸。
“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相依为命地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姐妹两个相拥在一起。
第二天，若雪把疏影嫁给谢天赐的来龙去脉说给大家，大家听了唏嘘万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之前还一直担心疏影真是变坏了呢。
可是屋里的人明白了，外面的人哪里会明白真相。小洋楼从此成了众矢之的，这不，一大早就有来骂街的，更有些不明就里的人使出了缺德的招儿——对着门口泼粪。连小菜场的小贩们都不肯卖菜给他们了。疏影怕连累大家，便提出来要搬到青团店住。
宝凤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这些年大家大风大浪都一起闯过来，这点毛毛雨算个什么。
徐根娣也赶紧表态，随别人骂去吧，骂累了自然就不骂了，明天起我们去远一点的小菜场买菜，我就不信还能饿死我们。
疏影和若雪感激地看着大家，心里一片温暖。
疏影还是走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若雪第二天一起床，去找疏影没找到，穿着睡衣就上街了，找了整整三天，大街小巷都寻遍了，连个人影也没见，若雪疏影是存心躲着大家的，她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才离开的。
日子像水一样哗啦啦地流掉了，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该做工的做工，该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疏影在棚户区找了一块儿安静地，这里虽然距离市中心只有几十里地的距离，可是跟车水马龙的市区相去甚远，这里住着数万百姓，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有拉洋车的、捡破烂的、做苦力的……
昔日那个优雅的疏影不复存在了，她穿着粗布衣衫，靠给人洗衣服维持生计。她不想给亲人和朋友带来麻烦，就躲避到这里，靠回忆取暖。其实，她知道若雪他们都挺好的，自己常常偷偷地回去看他们。
若不是孙金宝在一次巡查的时候无意发现了她，还不知道她躲到什么时候。两人见面自然是一番唏嘘。孙金宝再三劝疏影跟他一起回去，疏影说什么也不同意。孙金宝知道疏影的脾气，不再强求，可是看着她在这里生活实在放心不下，就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你不想回家……就搬去我那儿，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睡在过道里……不行的话，我可以去小兄弟那儿住……”
“谢谢你，金宝，我在这里挺好，真的，心特别安静，每天想着过去的日子，和离开我们的人谈谈心聊聊天，想想我未来要做的事。”
“你别吓唬我，你越这样我还越不放心了。如果你不肯跟我走，那我就每天过来看你。”
“别啊，就你那身警服，来两次我就成众矢之的了，那我可就真的住不下去了。”
“那我穿便装来，总之我不能放任你不管。好了，说定了，从明天起每天下班我就来看你。”
说着，孙金宝扭头离开。
疏影看着孙金宝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腰上的那把枪上，看着看着，突然表情变得怪异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捉摸……
她喊了声孙金宝的名字。孙金宝停住。
疏影犹豫了片刻，突然微笑着说：“金宝，我跟你走。”
看着疏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孙金宝有些懵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愿意回去总归是好事，顾不上揣测，高高兴兴地带着疏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