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难民
“请大长公主恕罪，请世子恕罪。”
挨了一巴掌的士兵，挥了挥手，连忙让出一条道。
大长公主一身墨绿华裳，带着大队人进来。
夜孤城在她身后，一进来，就瞧见了站在草棚外，面色苍白的谢初缨。
他眸光轻颤，转身朝小厮婢女吩咐。
“给每个人都发两个馒头，伤情严重者，即刻抬过来，让郑大夫和小郑大夫救治。 ”
“是。”
一老一少，提着药箱，从人群中出来。
十几个小厮，推着板车，端着木凳和桌子，放在街头，老大夫坐了过去。
年轻那位大夫，则走向了里面的草棚。
板车上的布被掀开，露出棉被衣裳，药材食物等。
白氏听到动静，从草棚中出来。
大长公主的眸光一扫，就瞧见了白氏，快步走了过来。
白氏也朝她走去，一凑近，白氏就伸手捂住她的双眼。
“这场的情况太惨烈，你不要看，去街头。”
大长公主将白氏的手拿下来。
“我不是二十年前见血就晕的元梧了，这么多年……”
看见草棚中的场景，元梧还是怔了一下。
草棚中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百姓仰天哭诉。
“他们都是被房屋砸中，好不容易从泥土中爬出来的。”白氏语气悲戚。
元梧拉着白氏的手格外用力，面色晦暗。
“宫里没打算管这批难民，我听说，准备今晚就全部赶出城去。”
白氏眸光一暗，“为何不管，朝廷不管，他们都没有活路了啊。”
元梧摇了摇头。
“太后说城中已有大批冻死的百姓，若再让这批难民入城，只怕会有瘟疫蔓延。”
几年前的冬日，城中就因为有逃难的难民的入城，那一年，冻死的难民，导致了瘟疫爆发。
太后的长女，就死于那场瘟疫。
白氏长叹一声，“不让入城，可以在城外搭建救济棚啊。”
元梧抿了抿嘴。
“这是太后的心病，皇上左右为难，眼下在承辉宫焦头烂额。”
所以，她才会一听说此事，就马上带着粮食和药材过来。想替皇上分担一些忧虑。
谢初缨的衣裙，被一个小女孩拉住。
“姐姐，你看见我奶奶了吗？我找不到我奶奶了。”
谢初缨低头，才看见小女孩竟然就是那日街头卖糖葫芦的孩子。
小女孩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衣，衣裳破烂，可看见胳膊处那条很深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眼底，闪着泪花，但泪水没有滑落，眼珠在四处转动。
鲜血从她胳膊顺着流下，滴落到地上，落地成血花。
她面色雪白，拉着谢初缨的手一松，忽然昏倒在地。
谢初缨胸口一颤，忙将披风取下来，将小女孩裹住。
“快救救她……”
她抱起小女孩，往郑大夫那边跑。
“郑大夫，救救她……”
夜孤城从一旁穿出来，跑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接过小女孩。
“给我。”
白氏也急忙跟了上去。
夜孤城抱着小女孩去了郑大夫那里，谢初缨停在路中间，失神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
白氏走到她身后，见她失魂落魄，以为她是在担心小女孩的情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小缨，她会没事的。”
谢初缨怔怔低垂着头。
现在这种情况，她都不能承受，日后的灾难，受困的人只会更多更多。
她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呢？
夜孤城折返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方手帕，走过来递给她。
“她没事，郑大夫给她包扎了伤口，喂了清粥，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在喊家人。”
白氏从夜孤城手里接过手帕，将谢初缨手上的血擦干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初缨神情木然，心乱如麻。
街头，又有大堆人马进来。
沈妈带着下人们进来，在路边，搭建粥棚。
白氏瞧见侯府的人来了，对谢初缨道：“你受到惊吓，不能在这里久留，我让人送你回府。”
谢初缨的眸光，仍旧停留在这条街道上。
她不是受到惊吓，她只是被眼前的场景触动。
那些她曾经觉得在她心中无关紧要的人，此刻正扯动着她的内心。
她想视若无睹，却无法忽视传进耳朵中凄厉的哭喊声。
她脑海中，浮现冰封的世界，尸横遍野，很快，她又想起谢轻然。
因为善心救人，被人烤了吃。
罢了，这是天灾，连朝廷都不管，她根本改变不了。
倘若真的好心，将日后的天灾公布出来，那么她和侯府，会成为众矢之的。
眼前，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娘，我不回去，我去帮着一起施粥。”
她提起裙摆，跑到沈妈身旁。
“沈妈，给我一个勺子。”
她走到施粥棚下，搅动着锅里的粥。
粥煮好后，她带人推着粥桶，给百姓们分粥。
一直忙到夜色降临，整条街的哭泣声，才渐渐平息。
华灯初上，街头那边，站满了城中百姓，踮起脚尖，向里面看去。
也有不少权贵之家，听闻大长公主来了城门口，也派人送来了不少粮食和衣物。
谢初缨坐在施粥棚里，看着在草棚下，给难民们煎药的夜孤城。
书里的夜孤城那么冷血无情，眼前的夜孤城却在这寒风刺骨的环境中，替难民们煎了一个下午的药。
究竟哪个他，才是真实的他呢？
夜孤城隐隐感受到一道目光盯着他，他抬头，朝谢初缨看去。
谢初缨没想到夜孤城会突然抬头，四目相对下，她尴尬地撇了撇嘴。
夜孤城睫毛颤动，将目光移开，继续煎药。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整条街头，弥漫着血腥味。
响亮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谢初缨站起身来。
两排士兵，齐步跑来。
“太后有令，将所有尸首运出城焚烧。”
草棚中的难民，嚎啕大哭。
“不要，我娘还没死……”
“我儿子也没死，不能烧，不能烧啊……”
谢初缨看见士兵们粗鲁地抢走难民身旁的尸首。
“不要，不要带走我儿子，他还可以救，他没有死啊……”
白氏眼底不忍，满身疲惫走到谢初缨身旁。
“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