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说话间,常萧已经打点好了行囊,将江晚她们三人的行李都放上了车。
谢安玄将江晚扶上了车,嘱咐道:“跟着马车回久云村,好生藏好,事情完结以后我会亲自来迎。若是没等到我,会有人带你藏到别处,护你周全。”
说完谢安玄翻身上马,江晚此刻脑子还是懵的,只谢安玄那句“若是没等到我”一刻不停地循环在她的脑海之中。
“什么意思?”江晚喊道。
谢安玄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江晚一眼。
这场争斗,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三皇子根深蒂固,势力盘踞朝中多年。就算是自己靠着兄长太子留下的人脉,可毕竟他被困禁殿近十年。
他靠着在御前揭露三皇子在御用饮食做手脚之事,恢复自由之身,可知道自己身上还戴着东宫枷锁,父皇将他放出来,不过是为平衡这几年三皇子日渐滋长的势力。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能够利用国宴的机会彻底揪出倒卖米粮私通外敌的势力,趁机拔除将三皇子扳倒。
可他低估了他这位兄长的决心,趁父皇在世就敢发动兵变,这便是彻底不留后路了。
谢安玄调转马头奔出,江晚忘不了那一眼,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江姑娘,快走吧!再晚就麻烦了。”常萧道。
“江晚姐姐你快别看了,赶紧进来吧,咱们得赶紧走!”羿秋还算清醒,将江晚拉了进来盖上了马车的门帘。
马车驶入火光之中,此时的城门已经被出城的马车堵死。好在常萧花重金疏通了马道,这才特批她们能够先走,不过必须下车步行。
江晚她们只好拿着最贴身的行李,走了出了城,走了五里路,才再一次乘上了前来接应的马车。
“常公公,我们自己能走了,你快回去跟着王爷吧!”江晚还是不放心。
常萧是谢安玄的得力助手,可他却把常萧留给了自己
无论如何,常萧在谢安玄身边,江晚才能够放心。
“王爷吩咐了,要我护着姑娘安全,他那儿自有其他人听候吩咐。”常萧却回答道。
江晚拗不过,只好由着常萧带他们回久云村。
幸好是常萧坚持了,令她没想到的是,此次兵变的范围之大,久云村附近的盘龙镇也受了影响。
她们没有敢再多做停留,一路和逃往南方的人潮一起前行,终于回到了久云村。
刘季回到了村里才敢松一口气,抱着刘仲不撒手:“哥!你不知道!京城太危险了,我们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别瞎说这不是回来了吗?”嫂子端着午饭出来,招呼江晚她们吃,常萧也坐在一旁。
“我说的是真的……”刘季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跟刘仲夫妻俩说了。
二人一边感叹着实凶险,一边担心外头的兵变会影响到久云村。
“短期内不必担心。”常萧回答道,“久云村地处偏僻,又不是何战略位置,因此不必过于担心。”
刘仲夫妻闻言松了一口气,可回过味来又不觉是什么好话。
江晚适时打断:“大家赶路都累了,吃好饭了快快去休息吧。”
确实如常萧所说,战火并未蔓延到久云村。可久云村的人却都真切感受到了时局动荡。
从别的地方逃过来要饭的难民越来越多。许多都是衣不蔽体,看得出来逃难时的匆忙。
久云村原本不算富裕,前段时间在江晚的带领下办了农家乐,好不容易有了些余钱,便组织给这些难民搭粥棚施粥。
但施粥也不是长久之计,随着难民的数量越来越大,久云村也渐渐招架不住了。
“这样不行,这样迟早有一天咱们也会垮。”天气已经进入仲夏,江晚刚从外头回来,灌了一口凉白开,同常萧道。
“的确如此,”常萧回答:“再这样下去,万一乱起来就麻烦了。”
江晚已经想了几日的解法,心中有了一个决定,但是需要村里的大家都同意,才能执行下去。
于是第二天,江晚把村里的乡亲们都聚集了过来。久云村大大小小的村民,先前也有不喜欢江晚的,可农家乐多多少少都给村民们带来了些收入,所以大家也都愿意听江晚说几句。
“咱们把冬天的存粮都拿出来吧。”江晚道。
“这……”村长带头质疑道:“小晚啊,我知道那些人可怜,可是你这是拿咱们自己的家底在救济人啊。”
“是啊!都给人了那咱们吃什么?”乡亲们议论纷纷道。
“乡亲们别急。”江晚安抚道。
常萧也在一旁听着,战场上的公子命他守好人,他一刻也不敢懈怠。
江晚将其中的道理有条不紊敌分析给村民们听:“乡亲们请听我一言,灾民越来越多,咱们眼睁睁看人饿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饿极了,你们觉得咱们的粮食能守住吗?”
这一问问得大家都面面相觑。
是啊,此刻还能守住,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施粥,大家还算有粮可吃。
可现在他们自己的粮食也所剩不多,等灾民饿极了,保不准会做什么事。
“要我说,不如全都拿出来。”江晚接着道:“咱们刚收了夏粮,还有一季耕种。这些灾民可以就地帮咱们耕种、开垦荒地,这样也能填上咱们冬粮的缺口。等战事过去,让他们用开垦出的荒地里长出的粮食还上。”
“战事过去?战事有那么快过去吗?”一位村民反驳道。
江晚虽然心里也有此一问,可她相信谢安玄:“战事一定会尽快过去的,咱们的日子,一定能好起来。”
江晚的语气笃定,让人莫名地心安。
既然决定了,村民们都十分配合。大家家家户户将余粮都拿出来,煮成了稀粥,这样可以更大程度地救济灾民。
村民们有的还将自家马棚牛棚收拾出来,给大家作为容身之所。渐渐的,因为村民将自家留底的口粮都拿了出来,难民们一传十十传百的也都知道了,大家纷纷自告奋勇,开垦荒地帮助村民们种下一季的粮食。
常萧也时常带回战场上的消息,最新的消息是,谢安玄率军已经攻上了岐北的一座城池,说是若是占领了那里,攻上京城便指日可待。
江晚也安心了不少,只是今日却见常萧目光闪躲,似是有事。可江晚连番逼问了几次,常萧都和她说无事。
“常大哥。”常萧陪在江晚身边久了,江晚就这么叫他:“五王爷曾说,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可江晚承蒙照顾至今,一直无机会报恩。如今若是真有大难,江晚也决不会独善其身。”
常萧被江晚连着逼问了三日,看她决绝,只好违背了谢安玄的指令告诉了她。
原来,谢安玄带着军队,已经在岐北的一个叫做南坡城的地方被三皇子围困了一个月有余。
古代信息传递慢,加之常萧有意隐瞒,这才导致了谢安玄都被困这么久了江晚才刚刚知道。
“一月有余?!三王爷是想将五王爷生生困死在里头?”江晚问。
常萧紧紧皱着眉头,回答道:“听说里头什么粮都运不进去。一个多月了,没有任何补给,五万大军给困在里头,怕是早就吃不上饭了。”
“百姓呢?城里头总有人吧?”江晚追问道。
“城里头是只进不出,可如今两军对峙,谁愿意进去啊!”常萧回道:“百姓们也要吃饭,如今,竟不知道粮食够不够。
“只进不出。”江晚重复了一遍,像是若有所思:“那就是还有机会。”
常萧看向江晚,像是等待着她的指令。其实在这一段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保护江晚不止是因为五王爷的命令,更多的,竟也不知不觉听从起了她的决定。
好比现在,再难的问题,她自己总能给得出解答定得住人心。
江晚来到了收容难民最多的村湖边,她将村民也一同召集到了这里。
她站在一个略微高些的山坡上,请大家能够帮她这个忙。
她详细说了如今五王爷的处境,更说了如今难民们和久云村的众人能够手里还端得上一碗粥,全是因五王爷给予的庇护。
众人听罢,纷纷愿意拼尽全力,救出五王爷和军队。
“若此战可胜,”江晚高声道:“那么战事便能尽快结束,大家也不必在此忍饥挨饿。五王爷勤政爱民,定会令大家休养生息,绝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难民们要的不过是一份温饱,听说能够尽快结束战事,大家纷纷都愿意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于是江晚带着众人,开始将仅剩的一些麦子碾碎成面粉,开始制作花馍。
在江晚的指导下,花馍被捏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有的是锄头样,有的是背篓样,还有的干脆就是送子观音菩萨样,总之没有一点是馒头样。
那花馍栩栩如生,江晚将花馍在太阳下晒干以后,统统变成了硬邦邦的手感。
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把这硌牙的东西和吃食联系在一起。
常萧这才明了江晚所说的机会,这些花馍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泡了水以后,却是可以饱腹的口粮。
几日之后,各种形状的花馍便先后捏好了。
常萧站在一口厚重的棺材前愣神,及时被江晚给喊醒了。
“这个也是花馍做的?”常萧诧异问道。
“如假包换。”江晚肯定道。
“我觉得奔丧是最好的借口了,”江晚补充道:“到时候守城士兵要是盘问,就让村民们说是回家奔丧的就成。”
此次行事,江晚他们这些已经在御前露过脸的人,一个都不能去,所以只能派些普通村民。
李婆婆算是受过江晚的恩,所以此次自告奋勇:“老婆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都不怕,再者我这老婆子扶着棺材去,才叫真呢。”
江晚思来想去,觉得李婆婆说的在理。既然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那就让李婆婆假扮奔丧的老妇扶棺进城。
棺材里头放的是衣冠冢和灵位,其余的人则扮成子子孙孙,负责哭丧。
都说人讲究个落叶归根,因此这样更不容易让人生疑。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李婆婆就出发了。三日后常萧传来消息,李婆婆一行人安全进了城。随后,久云村其他的村民也陆续出发了。
他们有的人扮成了背着农具的普通农人,不出所料,农具就是花馍捏的。
有的则扮成带着孩子的普通妇人,孩子的衣服鞋子,其实都是花馍。
就这么一天几个人,不会太多,可都变着法儿往城里送吃食。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三皇子的军队,都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
常萧即刻联系周围谢安玄的军队,令他们挑衅三皇子大军,并做出想要冲入城中救出谢安玄的姿态。
三皇子心觉时候已到,命令手下,让其带大军前往,阻止谢安玄军队行进救主的步伐。
也正是这个时候,谢安玄主动开城门而出,率领大军杀了个出其不意。
三皇子本以为城中的谢安玄早已没有了反击之力,于是便将主力用于了迎击前来营救谢安玄的援兵之处。竟没想到,城中的谢安玄竟然还有本事出来,生生从围城处撕开了一条口子,主将都被他斩落下马。
江晚许久没有收到谢安玄的消息,不过令她颇为安慰的是,似乎这几天的难民没有再继续增多。
这一天,江晚依旧在粥棚下顶着烈日,给难民们施粥。
只听一阵马蹄与嘶鸣,江晚看到一个如烈日一般的少年正拽着缰绳看向她。
江晚看清是谢安玄,下一秒,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旁边等待施粥的难民,许多都不好意思看,撇过了头去。
江晚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动,谢安玄将她抱得很紧。
“别人都看着呢……”江晚小声道。
“不管。”谢安玄手劲一点都没松:“让他们看。”
他消瘦了不少,在城中最饿的时候,几乎就要人吃人了。可他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心里头想的都是江晚给他送饭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愿,她的花馍再一次救了所有人。
一直等到真的破城而出,他才敢换了身干净衣服,赶来见她,看到她仍旧安好,此刻便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