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伤
“你受伤了!”江晚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捂在谢安玄的肩上。
“先不忙。”谢安玄站起来,赶紧在那副观音像的后头找到了暗格,并把账册取了出来。
“你……”江晚刚想问,却被谢安玄打断。
“先离开这儿。”
说罢,便拉过江晚,极快速地离开了刘府。
出了刘府,就见常萧驾着一辆马车停在侧门处,江晚赶紧扶着谢安玄上了车。
“主子受伤了!”常萧惊道。
“找一处地方疗伤。”谢安玄命道。
“不如去我那里,我那家的主人白天都去做买卖了,不在家。”江晚道。
谢安玄捂着伤口点了点头,常萧便驾着马车按江晚所指的方向去了。
一路到了落脚处,院子里,羿秋和刘季已经回来了,正蹲在井边打水说笑,说自己刚才装得像模像样。抬眼先是见着江晚回来了刚想喊她回来一起玩儿。
却见她后头跟着一受伤的人,肩膀上血流不止。羿秋再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五王爷。
“怎么?…”羿秋问。
“进屋再说。”江晚道。
羿秋赶紧跟在后头关了门。
常萧的马车里是常备金创药的,军中用的十分有效,刚上了药血就止住了。
“你没事吧?”谢安玄率先说了句话,打破了沉默。
江晚摇了摇头,心想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才对。
“你怎么会在那儿。”江晚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总觉得,恩公或者说是谢安玄,好像什么都知道,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旁。
“其实我们盯着刘威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你今日会去。”谢安玄道。
“为何?”
“近几年,粮食的价格虽然不高,可是你以对外宣称的价格来买粮,根本买不到多少。”常萧在帮谢安玄上药,谢安玄的眉心微微皱了皱,话断了半截,再接上道:“只因有人偷偷倒卖粮食给漠北。”
“这与刘威有关?”江晚也拧着眉心,心里看着谢安玄上药揪着。
谢安玄好像察觉到了江晚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表情,转移话题道:“帐册还在你身上吧?”
“嗯,”江晚拿了出来,不小心翻动了一下,惊诧问:“怎么没有字?会不会拿错了。”
谢安玄看了常萧一眼,常萧便大白天点燃了一个烛台。
他接过江晚手中的那本账册,放在火上烤。
“会烧着的!”羿秋激动道。
谢安玄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安抚性,道:“不会,这本账册是特殊的纸张制成,放在火上烤一番,才能显字。”
果然烤了一会儿,纸张非但没有烧着,上面还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字。
细细一看,那些字都是数字。
看来果然是帐册无误了。
“刘威只不过是这条利益链的最底端。”谢安玄道。
言下之意,便是这粮食价格背后,还有看不见的手。
“国宴所费米粮数甚大,你此次赢下了国宴,就是在与这背后之人为敌。我本不原你牵扯进此事,可你还是被牵扯进来了。”谢安玄道,语气中有难以言喻的为难,“既如此,我希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
“此事是我自愿的,事关民生,江晚定义不容辞。”
几人又坐在房子里低声聊了一番。谢安玄发现江晚既没有提起问为什么他的双眼复明了,也没有说起自己曾去禁殿送过饭的事。
她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并不记得他,谢安玄难掩眼神中的失落。他很想告诉她,正是她曾经一碗碗一口口的饭,渐渐让他有力气爬出那个泥沼。
他记得她,想报答她,却生怕自己曾经的样子留在她心里无法抹去,他是不敢触碰的。
因为受了伤,众人都劝谢安玄留在此处休息,谢安玄本就想多看江晚几眼,便没有急着回去。
可谁想,半夜竟烧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江晚打了一盆水进来。
谢安玄满头都是汗,嘴唇发白。
“那刀锋上,怕是有毒的。”常萧一层层解开纱布,伤口处些都成了黑色的。
江晚很急,她知道谢安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又为了救她而受了伤。
“王爷!”常萧怎么都唤不醒他。
“我去找大夫!”江晚果断道。
谁知她还没跨出一步,手腕便被谢安玄死死抓住了。谢安玄神智不清,江晚挣脱了几下,根本挣脱不了。
常萧道:“姑娘,你留在这好好照顾王爷,王爷这伤怕是普通大夫医治不了。我去请吧。”
羿秋也醒了,见江晚脱不开身,就赶紧打了好几盆水过来。江晚用毛巾打湿了冷水,敷在谢安玄的额头上,热了就再换一条。
“撑住,我在这儿。”江晚低声道。
只见谢安玄的呼吸果然慢慢平复了一些。
不知换了多少条毛巾多少盆水。夏日夜晚的井水打上来都很凉,可没过多久就又热了。
到了后半夜,江晚想给谢安玄喂点水,都喂不进去了
江晚心里着急,常萧怎么还不回来!
终是天快亮的时候,常萧带着一身穿兜帽的人进来了屋内。
那人取下兜帽,露出满头白发,和一脸被烧伤的疤痕。他摸着谢安玄的手腕,又看了他的瞳孔。
打开药箱,从箱子里头拿出了一把弯钩利刃,在火上烧了一番。
江晚欲言又止,常萧便想将她带出去。
“我没事。”江晚坚持留了下来,她握紧谢安玄的手,就仿佛想将所有的勇气都给他一样,“大夫,您开始吧。”
那大夫将一块棉布,让谢安玄咬住。
接着刀刃剜上伤口,黑色的脓血和鲜血一道流了下来。谢安玄疼醒了,拼死咬着棉布,几乎就要喊了出来。
江晚眼泪扑簌掉了下来,可并没有偏离视线,谢安玄这刀本是她要挨的。
剜肉的疗法索性持续时间不长,江晚的心一直揪着就没放下来过。
大夫为谢安玄上了药,又用纱布裹了几层后,谢安玄终似稍微安心些睡了下去。
“江姑娘,熬了一晚上了,回去歇会儿吧。”常萧道。
“我没事儿。”江晚摇了摇头。
也不知守在床头多久,江晚渐渐睡了过去。
-
一睁眼,似是已日落黄昏。
屋子里很安静,身上很冷,唯独掌心有一抹温热。
谢安玄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见一人扑倒在床头,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江晚的手就牵在他的手心里,很纤细,却和记忆中一样温暖。
谢安玄不禁勾了勾唇角,肩膀也没那么痛了。
江晚睡得其实并不深,感觉有响动,便也醒了,看到谢安玄是睁着眼睛的,顿时一阵欣喜。
“你醒啦?”江晚赶紧把手探上谢安玄的额头,“感觉不烫了。”
谢安玄觉得自己手里空落落的,微微失落了一小瞬,但感受到江晚抚在额头上的手,眼神又放松了下来。
那刀尖上有毒,后来换药的时候听常萧说,那日要是再耽误一会儿都来不及了。江晚也很后怕,谢安玄有伤暂时不方便回宫,她便换着法儿给他煲汤喝。
不过据江晚观察,谢安玄貌似最爱喝的还是她煲的莲藕排骨汤。
虽然这名字听上去普通,可里面却放了更多的心思进去。
先将清火解毒的莲子洗净,加入芡实、带红皮的花生仁,用清水浸泡一会儿。
排骨用开水煮熟,撇去浮末,加入生姜去腥后捞出。
莲藕要选用九孔的粉藕,这样的藕不仅更加香甜口感炖汤也是粉粉的。
将所有食材放入砂锅之中,加入清水,再在汤中加入一些板栗,几颗蜜枣,这样汤的味道就会更有层次。
小火慢煲一到两个时辰,即可盛起来喝了。
炖好的莲藕排骨汤,汤汁是一种清甜的粉白色。入口十分顺滑,带着莲藕的清香,一碗喝下去立即熨贴了五脏六腑。
江晚看着谢安玄一连喝了三碗,心里开心得不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她想起被困在禁殿里的谢安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撑到现在的?
将她从土匪手中拉上马背的谢安玄,还有狭小室中肩膀上替她挡了一刀的谢安玄,她自觉亏欠他太多了,如果只是因为当年那几碗饭的恩情,其实自己并不值得他这么做。
养伤的日子,江晚发现谢安玄将议事的场地放在了农舍的一处。这家农舍的老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再也没出现过,听说是收了一大笔钱把农舍给卖了。
谢安玄还带着伤,却似是十分费神。江晚也知道自己不好问什么,他说让自己帮她,需要自己时总会跟自己说吧。
于是就在准备国宴菜单之余,多做些好吃的送去。谢安玄平日里眉头不展,可她做的饭倒是都吃完了。
这天,江晚忙完一天事务,如常睡下了。
她和羿秋是睡在同一个屋子的,半夜时,突然听得鸡飞狗跳,外头火光冲天。
“江晚姐姐!快醒醒!”羿秋将她摇醒了过来。
“怎么了?”江晚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外头乱了!”羿秋慌忙道:“我根本不敢开门看!”
江晚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刚想出去看看,就见谢安玄站在院子里,一身戎甲,是江晚从未见过的样子。
“怎么了?”江晚忙问道。
“穿好衣服,我将你们送出城去。”谢安玄断然道。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看得出伤病还未完全恢复。
常萧牵来了两匹马,正给马车套缰绳。
“米粮的事,有人按捺不住了,这是兵变。”谢安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