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羊相
软榻之上,肌肤相触,皇甫煦璟双颊透着明显的红,他受宠若惊,紧张到浑身每一处无不滚烫。
看着眼前这熟睡放松的一张脸,他的心狂跳不止,反复回忆品尝昨夜,他止不住地笑,小心翼翼凑近,将亲昵印在慕九还柔软的发顶。
他喃喃自语“我是在做梦吗?”
面前那张沉睡的脸,猝不及防睁开眼来“你是不是做梦,下回再战就知道了。”
皇甫浑身一震,回想夜里滚烫的蜡烛,还有清脆响亮的巴掌,只觉双腿又开始发软“咳,屁股有点疼……”
“嗯?”
“不疼不疼。”
“手给我看看。”
“有阿还帮我愈合,已经好多了。”
慕九还把着那略显粗糙的手上下翻看,稍放下心来,拿出了一枚金戒套在皇甫煦璟另一只手上,正套在无名指上。
“送你了,要是我术法依旧鼎盛,你对着戒指说话,我能听到。”
皇甫煦璟双目紧随慕九还的每一步,越睁越大,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又小心谨慎,生怕磕着碰着那金戒“谢谢阿还。”
慕九还撒开那手,下榻坐于梳妆台前,转身将梳子递给皇甫煦璟“给我梳个好看的。”
皇甫煦璟没底气地说道“我不善梳妆。”
慕九还立时扭头一瞪“你梳不梳!”
此刻,皇甫煦璟拼命回忆从小见过的,副宗主的梳妆“梳,我梳。”
梳子轻轻放进发间,慕九还享受地靠在椅背,手里把玩着九连环。
皇甫煦璟一边握着梳子想办法,一边在心里偷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她性子的确难以揣摩,就似这一个个圆环,不过,看上去盘根错杂,其实耐心解开,不耐之下,尽是关怀与独特的柔情。
十六年前,慕九还落地时不足月,因腿先探出,只好另寻法子,老太太兀自喊来一群大师,事出紧急,可急疯了慕成房,连天清那时都在场帮忙,他们围在房门前许久也商议不出什么,最后是天凚自己承受撕裂半身的痛,拼命抱住了孩子。
母子平安,慕成房和天清等人轮流为天凚修补牢固了元气,慕成房期间想了许多啼笑皆非的名字,被天凚一一驳回了,之后两人又在长老与弟子们送来的名册里纠结。
“晨曦如何,这个好听,寓意也好。”
“寓意是好啊,但是不是有些难写了?”
“没文化呀你。”
慕成房被天凚嫌弃,那张俊脸依旧是笑嘻嘻的“那这个,这个好写,我娘看了,也说这个名字好,大师们算过的。”
“又叫什么大师了,天天给骗才舒服,纯心气我是吧?”
“夫人,你就让让她吧,她老人家一个嘛,我也不能数落她,等会儿我给你盛碗鸡汤补补。”
面对慕成房的窝囊,天凚实在是浑身的气,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想想自己正在熟睡的孩子,她又重回温柔。
“嗯……九环宝带光照地,不如留君双颊红,倒是应了你这好酒的性子,行,那就叫九环吧。”
天清又照料了天凚几日,便很快赶回雁月宗主事,就在这时,老太太做起事后诸葛,连声道孩子这是坐莲而生,是天佑之相,处处得谨慎小心,还说“环”字险象环生,大师耗损修为算出“还”这一字可保孩子平安顺遂。
老太太的执着与慕成房的软弱,给天凚气得抱着孩子住到另一座山峰去,请长老们设了结界。
最终,慕成房是在结界前趴着道歉了一两月,买了一堆新奇的宝贝,方将他的两个心肝宝贝接回去住。
窗外已传来几次叽喳声,皇甫煦璟挽起的发髻不甚牢固,慕九还拿过梳子,顺着他起的形状又改了改。
皇甫煦璟欲说什么,进退两难地,待慕九还放下梳子转身,他方开口“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你说,是姨父时日无多了还是闫安双喜欢男人。”
“我……我曾意外听到,父亲不是祖父亲生的,他是祖父祖母收养的,其实在以前,就在你回家之后,他因自己能力不及姑姑们而大发脾气。”
慕九还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早已打听到端倪,毫不意外,皇甫德果真还是那个缺德的东西。
见皇甫煦璟脸色,她便知当时定然是令人窒息“你没伤着吧,他是不是动手了?”
“还好,就腿上有些刮伤。”
慕九还捏了捏皇甫煦璟的脸颊,话里带笑道“那如此,我们也不算乱来了。”
“你不意外?”
“之前便有所耳闻,不是很意外。”
“那……”
“叩叩!”
随着一声又一声叩门,皇甫煦璟话头顿住“这是?”
外头的小燕见叽叽喳喳也没人理会,便用身子叩门又叩窗的,慕九还干脆打开窗户,一抬手,将小燕一下就挥到天边,没了踪影。
皇甫煦璟虽不关心这些小动物,但这毕竟是慕九还的爱宠,他见状,不由得有些怔愣了“这、这……小燕没事吧?”
“没事,不是整天吃你头发嘛,等会儿术法会送它回来。”
每当吃饭时,皇甫煦璟脑子里就都是“锻体”二字,他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他是多么想进入炼气期,如今阶段不上不下的,着实煎熬。
用完饭,两人于门中走了一圈,一人忽然寻来。
菊园中,席飞雪端正坐着。
“见过皇甫兄,我此次是来给你们送请帖的。”
他双手递上帖子,随后转向慕九还,羞涩又难掩喜悦道“我要与春兰成亲了。”
“恭喜啊,春兰姐姐终于肯收你了,愿白头偕老。”
席飞雪抬手作揖回应“多谢祝福。”
从听见此事起,皇甫煦璟眼里就流淌着显而易见的羡慕。
突然,一本书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席飞雪问“我能单独和皇甫兄聊几句吗?”
见到那熟悉的,高高翘起的嘴角,慕九还就知他是要和皇甫煦璟说些什么了,鉴于席飞雪上头风流的娘,她对席飞雪这方面经验还是很放心的“你们聊吧,我去逛逛。”
皇甫煦璟挪开书去想留住慕九还,当慕九还的袖子从他手心滑走以后,他是委屈垂泪,一会儿又抬头,皱眉瞪着席飞雪。
席飞雪递茶笑道“知道你离不开她,我就讲几句。”
“什么事?”
说话间,席飞雪嘴角快裂到脑后,他将手里那本书塞给皇甫煦璟“没什么,就是随一下礼,送你几本秘籍。”
“随礼?”
“见你也好事将近,送你些用得着的。”
皇甫煦璟急着去寻慕九还,他看也没看书封,只象征性地翻看一下,不经意间一定睛,猝不及防,书险些脱手而飞,刚滑出去一点就又给他攥紧了。
“这这。”
面前的席飞雪嘴已慢慢抿上,正乐呵着“如何?”
“咳,我、我还未见过这新颖之物,谢谢了。”
“不客气,对了,九还是个爱看美人的性子,她那双眼睛不会一辈子只盯着一人看,你也不需多注重自己的脸,主要是顺着她,任她看。”
“我……”
见皇甫又要落泪,席飞雪连忙抚慰“别担心,她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要是吃味,就耍点小性子。”
“我……我不敢。”
席飞雪轻拍他肩膀道“偶尔还是可以的。”
“嗯……”
如席飞雪说的那般,慕九还在他们聊完之后,喝了一壶茶不到,便又回来了。
三人转去了慕九还房中饮酒,半个时辰后,一股腥味涌入慕九还与席飞雪鼻中,两人瞬间起身,慕九还轻搂皇甫煦璟,在他身上设了屏障,方安心出门。
两人很快就到了屋后,只见闫安双正举剑朝一怀抱小老虎的青年男子而去,那男子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已然抵挡不住这一击。
席飞雪立时上前挡住“住手!”
慕九还召出问运打走了覆画“你又要做什么?”
覆画被闫安双收回,他重伤未愈,自知硬来不是二人对手,他心里打着其他算盘,双眼依旧不离那男子“眼瞎吗,当然是杀他。”
“为什么杀他?”
“邪妖冒犯我雁月宗,我又为何杀不得?”
“我看你就是趁其虚弱,想要虎皮又想要内丹,他们只是误闯,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吧。”
正对峙,一紫衣女子从空中落下,着急抱住堪堪站立的男子“阿邈,没事吧?”
“呵,追这么紧……”
眼看来了个厉害的,闫安双错过良机,只能对几人使眼刀子“你们给我等着。”
他一眨眼便不见身影,怀抱小虎的男子在紫衣女子搀扶下慢慢走向慕九还与闫安双,他充满歉意微微点头“误闯此地,望高人见谅。”
慕九还笑着让道“来者是客,里面坐。”
“多谢。”
“多谢恩人,这是我姐姐钱致,我叫钱邈。”
钱邈怀里的小老虎忽地冒出弯弯的角,前后出现四个类似山羊的角,钱邈低头一看,轻笑着补上话“她叫昱成,是我女儿。”
慕九还领着他们回屋,坐下后,她与席飞雪双手结印,席飞雪为钱邈疗伤,慕九还往昱成身上输送温和的灵力,尽力安抚这受惊的孩子。
慕九还突觉奇怪,心里念叨:
不知为何,他们身上有些熟悉和安心感,那是……羊角吗?
皇甫煦璟心中更是惊讶:
老虎头上长羊角?还是四个角……我、我没眼花吧?
钱致赠与三人对应的稀有灵药作为报答,姐弟又跪谢了三人,便告辞离去,席飞雪送完请帖,也很快离开了。
日暮西沉,皇甫煦璟吃鸡腿吃得正香,坐一旁看书的慕九还毫无征兆地倒下,不见身子了。
皇甫煦璟吓得嘴里的肉都不嚼了,立马冲到桌子另一侧,低头一看,椅子腿边是一只绵白的小羊,冒着四只尖角。
“?!”
皇甫煦璟心漏了半拍,他感到十分凌乱,抱着小羊急匆匆地要去寻母亲,慌里慌张间,小羊从怀里跑了出去。
“你去哪!”
他不确定慕九还有没有意识,就算变成小羊,也比皇甫煦璟跑得快多了,皇甫煦璟只得努力紧追,这一路追着,直直进了藏书阁。
进入阁中,皇甫煦璟稍微安下心来,他缓和身子时,慕九还已跑到书柜前蹦跶着爬了上去。
她将需要的书籍缓缓推出,因用不惯羊蹄,索性咬着典籍摇头一甩甩在了地上,她习惯性挥了一下蹄子,翻书不成,改用牙咬过一页又一页。
皇甫煦璟直接看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帮忙,刚翻一页,手就给咬了一口。
“哎呦,好好,我没有你懂。”
他弯腰看慕九还找寻方法,不到一会儿,慕九还停下翻页,拍了拍他。
“找到啦?”
皇甫煦璟拿起典籍左看右看,摸不清门道,他抱起小羊马上走出去“去找我阿娘吧。”
到了河清堂,皇甫煦璟一手紧抱小羊,一手递上典籍,天清看过后,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不是大事,许是慕家有土蝼血脉,吃下药过一阵子就会恢复人形的,我去请休语炼药。”
“嗯。”
折腾半天,皇甫煦璟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他紧搂小羊回了住处,将未吃完的饭吃了个干净。
夜里,一羊一人都有些疲惫,他们依偎着很快睡去。
白日里,却没有那么清净了。
外头小燕叽叽喳喳又撞窗,皇甫煦璟才知自己睡过头了,他一下惊醒,打开了窗户。
一句小燕还未出口,床上的小羊踩着梳妆台飞起,迅速将小燕衔住了。
“?!”
“叽叽!!”
“快快吐出来,这个不能吃!”
因变成土蝼,慕九还控制不住要饮血啖肉,她死死咬住小燕不放,嘴里已淌下些许血来,小燕吓得直接闭眼。
皇甫煦璟想了一下,随后捏住小羊的鼻子,小羊一松嘴喘气,那小燕便又醒来,飞快地跑到外头去。
将小羊紧紧困在怀里,皇甫煦璟向窗外探头一看,小燕逃也似的飞到了大雁身旁,钻进大雁脚底,不敢出来了。
无奈,他只好晚一些时候抱着小羊一同出门。
拿早饭时,做饭的弟子一脸好奇道“诶,这是哪来的小羊?”
皇甫煦璟见他要上手摸羊,退了一步“有肉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来拿饭了,此刻是浑身不适又不能离去,他可以不吃,慕九还不能饿着。
“发生什么了?”
后头走来一人,皇甫煦璟扭头一看,来人是曲何意。
“煦璟?”
皇甫煦璟低头摸了摸小羊的头“嗯。”
曲何意看出他为难,没有近前,而是柔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帮你拿吧?”
“要一些肉和鱼,还有几个包子,一碗汤,谢谢。”
“好,等我一下。”
曲何意又看了眼小羊,然后走进厨房,她拿好一屉包子,转手打了肉块,又夹了两条鱼,她一念诀一挥手,所有食物平稳地随她出门,停于皇甫煦璟身旁。
“它们会紧随你回去,不会倒的。”
“谢谢。”
皇甫煦璟如释重负,抱着不停躁动的慕九还马上离去了。
气喘吁吁地回到住处,慕九还望着高高的菜碟,迫不及待地拿角直撞皇甫煦璟的腰,她看着身子不大,这一撞力度也不小。
皇甫煦璟马上先将肉块递给慕九还,又低头挑起鱼刺。
一碗肉很快被吞个干净,他赶忙夹起鱼肉喂着,看慕九还吃得投入,他不禁笑了“还是这么爱吃鱼。”
小羊头也不抬,无情地一脚踩下。
投食人猝不及防,就快落泪“哎呦,你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