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天气渐凉,仙门除入门弟子根基还未扎实,皆不受风雪之扰。
屋中,皇甫煦璟皱眉发愁着,犹豫许久了,是解决还是不解决?真有话本说的那么舒服?
他回忆话本,每每看完情节,满脑子是摇秋。
怎么办?我到底……
这边思绪万千,另一头,牡丹式样的阵法撑起上方的慕九还,朵朵牡丹随脚步直至皇甫煦璟房门外,慕九还穿墙探进去半个身子,看到正在懊恼晨起反应,亵裤刚脱一半的皇甫煦璟,笑嘻嘻问他道。
“在干什么呢?”
“!”
皇甫煦璟像只受惊的鸟,要不是没有双翅,估计早吓得满屋乱窜,他脸颊脖子转瞬通红,手忙脚乱间亵裤都来不及穿回去,转身一下子跃到被窝里,牢牢将自己下身盖住,脸也朝着床的里侧,根本不敢看慕九还。
“我、我想换条裤子……”
慕九还完全穿过墙走进来“裤子脏了?”
“嗯,我、我喝水不小心撒上的,你先出去吧,我很快换好。”
“是泄欲了吗?”
“?!!!”
慕九还还待再问,皇甫煦璟深深埋进被窝不说话了,安静片刻,传来一道无力的反驳“我没有……”
老天,让我现在就死算了。
“我都看到了,别藏了,你我还能有什么是没见过的啊,小时候睡一床也没见你害羞,赶紧换衣裳,还要锻炼呢。”
我真的没有!
皇甫煦璟心中如是呐喊,狂风大作,他当即破罐破摔,鼓起勇气掀开一半被子。
然后又盖了回去。
“我们都长大了,还是,注意些,咳。”
“那好吧,我在门外等你。”
皇甫煦璟大松一口气,下床快速地换了衣裤,他不知道的是,门外那双顽皮的眼,透过门看尽了他全部举止。
慕九还边看,边点头赞许“里头还挺壮的嘛,看来饭还是有吃的。”
浑不知自己被看光了的皇甫煦璟随意穿件外衣就跑了出来,慕九还问他道“我送你的衣服呢,金冠呢?”
“我、我还是有些不舍得穿。”
在慕九还怒目而视下,皇甫煦璟一步一步倒退回房,关上门迅速换回了那身金冠绿袍。
今日休沐,两人于宗内各处闲逛。
“需不需要新衣服,我再给你找好料子,要什么颜色的?”
“不用了,这件就很好。”
皇甫煦璟一直抬手为慕九还遮那刺目的阳光,缓步走到树荫下的石桌,慕九还略过石凳直接坐在石桌上,掌心出现一只朱色荷包,递向皇甫煦璟。
“给你,防身用的。”
“这是?”
“人骨中加入剧毒,炼制出的药有森森怨气,怨气实体可重伤活人,你可以把它涂于兵刃上。”
“那些人……是谁啊?”
“他们一群人本就是签了卖身契,为了酬金奔走,现在哪还有真的仙门,自是用俗世那套才更加心安,那个不听话的外门弟子,是个欺压女子和孩童的,我早就不想他活着了。”
慕九还之前在众人面前说闫安双如何残忍,其实她内心是认同这种护身法子的,只要自己无事,任何东西都能用,或是人。
皇甫煦璟此刻依旧十分气闷“他让你生气了,就是该死。”
“你不会觉得我残忍吗?”
皇甫煦璟不甚理解这句话,只微笑摇头道“不会。”
“那就好,走吧,我们接着引气锻体。”
练功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风雪交加。
大过年的,高阶弟子无一人身着厚衣,各个玩水玩雪,下山行侠仗义送年货去了。
“这衣裳竟会变色?”
皇甫煦璟看着自己一身翠绿,慢慢发起呆来。
记得年幼挑食惹父亲不快,父亲收走了寒暑不侵的衣物,冰天雪地,披着厚厚的绒衣裤,去个茅厕回来也险些冻死,病倒了还要接着挨骂,爹娘因为他的病争吵不休,又因为他嫌药苦不肯喝,父亲的巴掌差点就落在脸上。
吃不了炼制出的丹药,从小到大就只能一次次喝味冲的草药,他经常在吃完药以后偷偷擦干眼泪,不敢叫爹娘任何一个看见,不然又招来连天责骂。
他抬头,遥望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缓缓映出一朵流光四溢的彩云,他以为自己又出幻觉,闭目使劲摇头,再睁眼,引人纷纷驻目的那朵小小“彩云”已经趴在窗上看他,这件柔软的衣裙看着就十分舒适,慕九还一伸懒腰,袖子就顺着小臂滑到肩膀。
“我来送礼啦!”
慕九还抬腿坐在窗台上,随手取下金簪晃了晃,金簪中渐渐落下明珠和银簪,还有和她身上同色的新衣裳。
东西都飘在空中,她刚把金簪插回发间,腾空的彩衣飞到皇甫煦璟怀里,慕九还将明珠挥到桌上,抬手握住银簪,下窗台走到皇甫煦璟身边坐下。
“东西虽不多,但这明珠是巫族所做,可安神,我找了好久的,记得亲手放池子里。”
“好。”
“还有这新衣,你也该换换衣服了,这绿衣样式都过时了!”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很暖和。”
慕九还恨铁不成钢,怨他如此俊的一张脸怎么不知拾掇,她指着皇甫煦璟怀里的彩衣,说道“你换这个。”
皇甫煦璟有些犹豫“这个……太花了。”
身旁的少女不管这些,她觉得这衣服显气色“我知你不喜奢华,特意挑银簪给你的,衣服哪里花了,明明很素雅。”
“素……雅?”
“我就喜欢独特的,你不要?”
眼见慕九还生气,皇甫煦璟生怕她将礼收回,立马搂紧怀中衣裳“我要的,怎会不要。”
“这料子是请一位前辈织就,是不是很独特?”
“嗯,很独特,我从未见过。”
皇甫煦璟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很独特。”
慕九还不假思索地说“只是独特?”
“独一无二。”
此言一出,双方皆静。
在静默片刻里,慕九还微微吃惊,皇甫煦璟一直低头看鞋。
最终还是慕九还先开口道“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啦,好哥哥,我的生辰礼呢?”
“我去拿!”
皇甫煦璟终于有事可做,得已有些许时间压下羞怯,他小心把彩衣叠好放在小榻,起身去翻箱倒柜。
“在哪里来着,我记得就放这儿了啊……”
慕九还笑看那透着忧愁的背影,比之前挺拔,一双腿行走时也不再摇摇晃晃。
他开心很多,或许应该早点来陪他的,不,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去。
皇甫煦璟低头探进柜子里,他汗如雨下,脸色由最初苍白转为通红,久久不能平复。
我会不会太直白了?
什么直白啊,我简直是胆大妄为……
“哥哥,要我帮你找吗?”
“啊不用不用,找到了!”
慕九还一句问候惊醒皇甫煦璟,他赶紧于隔层拿出盒子,再从柜子里退出来,鼓起勇气,他转过身,缓步走回去坐下,将盒子递给慕九还。
“摇秋,生辰快乐。”
镶嵌玉石的银盒中,躺着一只包金边的翠玉镯子,慕九还眼里冒光,立刻将其戴上“哇,成色不错,这哪买的?”
“我自己做的。”
“真的啊,用刀刻吗,手还好吧?”
“还好,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不过,你手真没伤着?”
经这一问,皇甫煦璟话头有点发虚“……没有。”
慕九还一眼看穿“那就是伤了,手给我看看。”
完了完了完了。
心知争不过她,皇甫煦璟只好把藏袖里的手抽出,任凭慕九还责骂。
慕九还轻抚过皇甫煦璟向上的掌心,并没多说什么,只从怀里拿出银瓶,掰开皇甫煦璟的嘴把其中小小的丹药一股脑全倒进去。
“咳,咳咳咳!”皇甫煦璟被呛出泪花,又不敢把丹药吐出,他把桌上那壶茶饮尽,堪堪顺下丹药,惊魂未定间紧紧握住慕九还的手“摇秋,我错了,小寿星,别生气了。”
慕九还挑眉看他“我没生气。”
“嗯……”
“下次再伤了,不敢找姨母姨父,你就来找我,记着了。”
“好。”
慕九还深呼吸,内心说服自己消气,抬手看那质地极好,做工却不甚精细的玉镯,其实他找的用具很齐全,单靠一双手,做的已算拔尖了。
皇甫煦璟正紧盯慕九还,一手握着人,一手仍旧在顺着自己心口,忽然,腰带一松,他低头看落在地上的腰带。
“?”
他再抬头,慕九还已靠近自己,伸手就要脱下他外衣。
“来,换新衣服。”
“!”
“来,我给你簪上。”
“!!”
皇甫煦璟张口,已然失声,手脚也无法动弹,眼见衣裳一件件被褪去。
呜呜呜!
心中大喊,抵不过身上时而碰触的纤手,隔着衣料,像一次次按下的烙铁,灼烧得皇甫煦璟浑身通红。
罪过罪过,她才十五,我不能,我一定不能!
这副正值壮年的身体死命地按捺焦躁,煎熬直至再次穿戴齐整,手脚逐渐恢复控制。
依然无法说话的皇甫煦璟焦急指着自己喉咙,湿漉漉的双目亦在恳求,慕九还不徐不疾地拿出梳子,兀自替他梳理头发,还捏捏他的脸。
“你不说话的样子真好,都不气人了。”
“……”
在慕九还手下的皇甫煦璟如同木偶任人宰割,至晚膳方停歇。
满桌好菜好肉,一看就是酒楼拿回来的,皇甫煦璟接过慕九还递来的汤,试探问道“这都是酒楼的菜吧?”
“对啊,就上次去的那家,这一桌都是姨母请我的,吃吧,尝尝这个鸡汤。”
“好。”
两人埋头苦干,待皇甫煦璟吃下两碗米饭,方敢开口“明日能给我一早上时间吗,我想收拾一下屋子。”
“好啊,那我下午再来。”
“嗯。”
冬雪落在肩和发上,慕九还随其落满全身,喜滋滋地推开了皇甫煦璟的房门。
“煦璟哥哥!”
“在。”
里屋传来回应,慕九还快步踏进里屋,刚进去,余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慕九还侧身一看,靠墙那边竟有一小水池。
经窗外光亮一照,翠绿池面与腾空明珠交相辉映 。
房里多了个小池子,整体也看得出细心收拾了一番,看来一上午真的就是在干这些,看到那闪闪发光的明珠,慕九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嗤,我是说放院中池子里,结果你弄个小池子在房间呀。”
刚站起身的皇甫煦璟不敢正视慕九还了,他看向窗外,回道“我想一直看着它,就像……你在身边。”
“一上午都在收拾?”
“嗯,我向父亲要了点东西。”
慕九还坐在小池子边上,又侧身躺下,手放进池中撩动底下小鱼“诶,要不要陪我回家?”
“摇秋喜欢这几条鱼?”
“我是说你啊。”
站着的人愣住了片刻“我陪你回去,这儿……也没什么我留恋的。”
“把乱令带上。”
“什么?”
“你的佩剑呀。”
“我、我举不起乱令,带着没用,你想要乱令吗?”
“我才不缺剑呢,不过我有直觉,你换个地方,说不定能打通任督二脉!”
“好,我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凡事皆有可能,不能整日沮丧。”
“嗯,我尽量。”
听到“尽量”二字,慕九还不禁心头火起“你真是无丧不欢,不和你聊了!”
她从地上爬起,留下空中点点余温,很快没了身影。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皇甫煦璟追也追不敢追,他脑海一瞬闪过无限想法。
她生气了,她去哪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果然还是不会说话……
我就是这么不讨喜,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她那么好,我还惹她生气,我真该死。
她在哪儿,我要不要去找她?不,她肯定不想见我……可是我会想她……
至明月高悬,皇甫煦璟抱着一碗乱炖似的饭,在想第二日如何道歉。
另一边,在皇甫煦璟房门外玩了大半天雪的慕九还已经回到自己房里,并且气得发抖,她坐在床榻之上攥紧自己手上的剑,向空气胡乱挥舞。
蠢死算了,连人气都觉察不到,也不知道追出来看,这是什么蠢哥哥!
她算是被耗得身心俱疲,收回佩剑后,一头栽进被窝睡过去。
恍惚间,慕九还见自己肚子隆起,腹中一痛,其间胎儿的手正往外狠戳,一股力猛地向外撞,她吓出一身汗,随后拼命挣扎着,她知道这是梦。
睁眼的瞬间,那浓眉大眼映入心池,她听到皇甫煦璟忧心道“门怎么没关好?”
给你留的啊,傻。
她抬手抱紧面前这人“我梦到生孩子了。”
“……啊?”
“好疼,做梦都这么疼,以后你替我生。”
“???”
面对疑惑不解的皇甫煦璟,慕九还一把将他推开“怎么,不愿意啊。”
皇甫煦璟立马坐得更近,轻轻揽人入怀“愿意愿意,还早着呢,我们以后再说。”
得逞的少女嘴角一弯,从皇甫煦璟怀中一跃而起“走,找姨母前,先去看看我的雁儿。”
两人朝长湖走去,大雁盘旋于长湖之上,它见到主人也不着急,先抖抖浑身的毛,然后自然而然地低头等人喂食。
慕九还将炼制的药丸投进大雁嘴中,大雁还是低着头,显然是吗吃够,慕九还遂转手给皇甫煦璟一枚,抬下巴示意“喂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甫还是接过了丹药,浑身有些紧绷,迟疑道“我来喂吗?”
“快点快点。”
面对期待的眼神,没法子,他局促不安地走近,稳稳当当把丹药放大雁嘴里,大雁陡然抬头吞咽着,然后一掌拍向皇甫煦璟。
他怕极了,立马原地闭上双眼,可下一秒,满脸触及的是柔软,轻抚过脸庞的绒毛令人心安。
“嗯?”
一睁眼,面前的一人一雁都笑弯了腰,少女吐舌道“胆小鬼,略略略。”
“我……”
没等皇甫煦璟完全反应过来,副宗主翟翠与昌长老正巧闻声而来,昌长老的安裕堂离这近,他们许是刚从那儿离开。
翟翠看儿子脸色不对,问道“煦璟,这是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
“啊没事,娘,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
“就是……我能不能去江南玩几天?”
“去江南?”
翟翠的疑惑令皇甫煦璟心下发虚,他脸色更加苍白,心也提了起来,慕九还见其忐忑,适时上前挽着翟翠的胳膊求情“姨母,就让哥哥陪我玩几天吧,就几天,我一定把他安然无恙送回来。”
“好好,我和你姨父说一下。”
“我就知道姨母对我最好了。”
“娘,可以帮我找下乱令吗?”
“知道了,我回去找,你东西带齐,路上照顾好妹妹,听到了没?”
“听到了。”